■王秋霞

前些日子，只要看到战士李磊、杨树鹏在南苏丹朱巴牺牲的消息，我就泪流滂沱，用纸巾使劲擦眼泪、擤鼻涕。上小学五年级的女儿见状，总会木着脸、乖乖地走到一边默默看书。

这两位牺牲的战士，就是和我当军医的丈夫一起执行国际维和任务的战友，7月12日《新闻30分》节目还一闪而过他们救治伤员的镜头。谁知死亡竟离我们这么近，李磊才23岁，母亲刚把他养大，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就袭上心头。杨树鹏也只有33岁，留下了老人、妻子和年幼的儿子。作为军属，我除了为正值蓬勃之年就陨落的英雄惋惜外，更能体会到英雄家属们的悲痛。这些日子，我故意把事情安排得满满的，参加培训、开会、作报告、写材料、读书、料理家务……待局势平稳之后，提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嗓子却因上火发炎而感冒了，整个人都瘫了下来。病倒了，心也闲了，往事像过电影一样慢慢浮现出来……

父亲也是名军人，所以我从生下来就是小军属。小时候的记忆就是父亲经常换防，我们的生活可谓是颠沛流离。印象最深的是1980年的秋季，要从陇北的一个山沟搬到二百多公里外的一个叫小坡口的山沟。大西北到处是光秃秃的高山，山上是终年不化的积雪，连草都不长，女孩可以穿裙子的时节也就是“六一”前后一周时间。进入秋天，天空就会飘起雪花，瓜果飘香对这里来讲好像是梦中才有的场景。

那时的路途和交通可不像现在这样好，连一条像样的公路都没有，我们坐的是部队里的带蓬大卡车。父亲交代母亲三天内准备好必须物品，其他用不上的就地送给当地群众。我特讨厌搬家，刚混熟的小伙伴就要分开，刚收集的玩具、小人书又要扔掉，还有和我朝夕相处的黑毛狗也要送人。那时物质条件匮乏，我常把自己吃的馒头偷偷喂狗吃，狗也特爱跟着我，那会儿和小朋友玩耍，有狗保护，我觉得特神气。我真舍不得把狗送给别人，就央求爸爸带狗一起走，爸爸说人还拉不完呢，更何况狗呢，不行！一定要处理掉。我抱着大黑狗哭了起来，狗好像听懂了什么，就在我们启程的前一天失踪了，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这荒山野岭的，狗狗去哪了？它吃什么啊？我伤心得直流泪，一路上都闷闷不乐。到吃饭点时，我们就到群众家借炊具做饭，没有落脚的地方就啃干粮。我谎称晕车，什么也不吃，总在想狗在哪？能否找到吃的？若有哪个坏人把它抓住宰了炖肉吃怎么办？颠簸了两天，离目的地有四五里的样子，我坐在副驾驶室里远远地看到路上有一堆东西。车开近了，那东西动了起来，开车的叔叔说像是一条狗。我定睛一看，真是条狗，还和我家的狗很像，那狗对着我们的车叫啊叫。啊？真是我的黑狗！车停下，我赶紧跳下车，一下子抱着狗脖子，狗也添着我的脸。狗身上脏脏的，肚子扁扁的，它这两天遭了多少罪啊！我看看爸爸，他再也没有理由不让带狗走了，我把狗抱在身边，尽量不占更多位置，怕爸爸以坐不下为由把狗扔掉。当时我三岁，感受不到军人爸爸的温暖，留下的仅仅是爸爸行色匆匆的军旅记忆。我纳闷的是：狗狗怎么知道我们行进的路线，它是怎么跑到我们前面等着我们的？

时过境迁，父亲转业到地方，我也长大成人，缘分驱使我也嫁了军人，依然是军属，女儿自然是小军属。由于职业特点所限，丈夫曾多次执行重大演训活动卫勤保障和抢险任务，我们总是聚少离多，女儿见到爸爸的机会更少。

2008年，女儿一岁多时，汶川发生“5·12”大地震，丈夫立即随部队一起奔赴救灾一线，那里依然余震不断，别人都在撤离，他们却要到震中区最危险的地方搜救伤员，我们唯一联系的方式是手机留言，他那里有信号并且方便时给我回复，我便能知道他是平安的。他们奋战70多天凯旋而归时，我和女儿也站在夹道欢迎的队伍里，手捧鲜花、挥舞小红旗欢迎抗震英雄归来。女儿知道爸爸就在车队里，刚学会说话的她大声喊着：“欢迎爸爸！欢迎爸爸！”我们跟着车队走进部队，丈夫看到女儿时，一把把她抱在怀里，直到这时，女儿还拿着小红旗喊着“欢迎爸爸、欢迎爸爸”。我能感觉到女儿很想爸爸、但忽然见到后却又不知如何表达的心情。直到女儿上小学时，每次看到小红旗还指着说：“欢迎爸爸！”

这次是丈夫第二次赴苏丹维和。2011年，他第一次去时，女儿刚四岁半，回来时她已经是小学生了；这次又去，女儿已经成了懂事的少年。7月9日，我看新闻得知，丈夫所在地正在枪战，女儿立马说心提到嗓子眼儿了，我当时也蒙了。还是女儿登录微信给他爸爸留言，要他注意安全，看我呆呆的，就问我有爸爸消息没？我说没有，孩子就安慰我说爸爸肯定没事，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听了孩子的话，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既想得到丈夫的消息，又不想知道消息；既想看新闻多了解点情况，又不想看新闻。半夜丈夫回信说他很好。我嘱咐他一定注意安全，孩子说：“爸爸，你把防弹衣穿好！”每次收到丈夫回复的寥寥数语，都让我欣慰，我总在心里默念：平安就好！

很多个该合家团圆的日子，我都在思念中度过，但我无怨无悔，当了军人的妻子，就意味着奉献，得承受分离，有再多的困难我都勇敢面对，有再多的委屈我都欣然承受。因为我觉得，部队的事再小都是大事，家里的事再大也是小事，国家和人民需要的是能坚守阵地、能保护他们的军人，我祝愿他们：平安就好！

●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