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万里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好时节是要充满等待的,像吹得鼓胀的气球,不要慌着炸裂;好时节就像风中游丝一样晃荡的桂花香,回忆便有了长镜头。
一生只有两天,一天用来出生;一天用来死亡。这是一首歌里的词,是说人生短暂,光阴似箭。年过半百之后,大海一再后退,我必须度过人生的低潮,在四面楚歌时,握紧自己的拳头,依然倔强地冒出头,绝不与这个世界和解。想想先前的自己,只不过是个寻常巷陌的女子,多年来也无甚雄心大志。生于小户人家,成长也缺风少雨,内心极其敏感,生成木讷、胆怯,有小心眼和祖传的倔脾气,像极了土生土长的家常瓷器。记得自己曾写过一首小诗《野花》:没名没姓,一天天长大。没人灌溉,忍不住开花。我的老师商震调侃,没人灌溉能开花才是大境界。
有一天,骑车路过一座桥,看天空薄雾笼罩轻纱,天蓝得有点儿虚假。想起近日之状况,想起每一个岁月晨起喜鹊,落日乌鸦,就想哭。命运叵测之时坏心情伴着阴雨天,大风弥漫,走着走着,眼里会有一只慌不择路的小虫自投罗网。我只能跳下车,快速揉搓眼睛。这时也再无爱惜飞蛾纱罩灯的菩萨情怀了。中秋夜,身在越南的侄女发来信息,姑姑近日有何大作?我苦笑,回曰:正写《燕归来》,侄女名叫燕子,独闯天涯,30多岁尚未成家。其实,我不是什么天才作家,亦不是神的孩子。所有的文字都是真实的自我反刍。
想起爹娘在世的时候,那日子可真好啊!我可以无忧无虑,亦可以天天闲得看蚂蚁上树。记得那时和邻居小宝跑到市人民公园的吊桥处,恰逢一截木板腐朽,一人从桥上飘然下落。小小的我忧伤很久,一直想还会不会有第二个人落下,且那个人是不是我?还记得落日余晖下,我和代喜梅放学回家,她一手扶着我的肩在废弃的铁轨上走一字步,金色的余晖照在我们两个少女的脸上,落叶簌簌。还记得,我政治考了118分差两分满分,教政治的赵主任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慈爱。还记得我的数学老师荣老师对我这个语文好的学生偏爱,其实她不知道,她的数学课上我总是走神,她拿粉笔头掷我们班的王小玉说她个像“踏蒙眼”菩萨。老师从来不舍得说我半句,即便如此,我也知道那其实就是在说我。还记得小时候,我家院子里常常晒着花花绿绿的袼褙,空气中氤氲着熟玉米面地瓜面的味道。中午浓烈的阳光照进屋里,妈妈坐在门槛边,一根一根地在腿上搓麻线,或是埋头纳鞋底、缝鞋帮,偶尔抬手在头发中磨下针。我特别喜欢那种花花绿绿的感觉。那时候,家里穷得连凉粉都买不起,而我却嚷嚷着要吃。妈妈就用箩一遍又一遍地将玉米面箩细,然后给我们打凉粉,妈妈做的玉米面小甜饼我一顿能吃好多,常常吃得小肚如鼓。现在想起来,过去虽然日子穷,但我们内心安静、纯美,生活像蜜糖。还记得小时候的梦想就是长大后一定要去北京,在天安门前照张相。
作为一粒诗歌的种子,我终于明白了这一生要干的事,之后,很多年长久地沉浸其中。那是2007年,我的诗作在全国1000多件应征青春诗会稿件中脱颖而出。当我第一次兴奋地去火车站买票时,排队的陌生人见我笑靥如花,喜上眉梢的样子,问我:你是去北京开17大?我说不是,我是去门头沟开青春诗会。第一次出远门,诗友白衣飞霜告诉我到了北京,问路时要拣长相善良的人问,别上了坏人的当。而我感到温暖的是,我的导师,早上五点多亲自去北京西站接我,让我热泪盈眶,至此我有了人生的第一次日出。2014年,我又去鲁迅文学院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修班。如果说青春诗会是诗歌的黄埔军校,那么鲁迅文学院就是作家的摇篮。2015年我的小说处女作《红沙场》刊登在《北京文学》上,那是我人生的又一次转折。
苦难的生活,人生的真味,时时冲击着我的心灵,让我左手诗歌,右手小说,累并快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