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水韵沙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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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7月12日 星期

石磙城与《大闹雷音寺》


■余飞

河无船坡无地以社为家演好戏

效先贤颂当今以艺为业戏演好

——戏谚

城在古代是指城邑四周的墙垣,一般分为两种,里面的叫城,外面的叫郭。

“城,所以盛民也。”这是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成长,并在这里完成了他的文字学巨著《说文解字》的许慎老夫子对城字的解释。“土”和“成”合起来念城,说明古代城邑大多是一圈完整的土墙围起来,用以保护里边居住的人口的地方。

明代以前,郾城县城也系土城。

明崇祯十二年(公元1639年),时任郾城县知县的李振声改建县城为砖石城,因用石磙铺基,故俗称“石磙城”。

关于郾城建“石磙城”,民间是这样传说的——李振声的母亲曾经做过皇帝的乳母,也许就是因为有这样一层关系,皇帝就把他派到郾城做了个知县。当时,这个李振声嗜吸红烟,老百姓就戏称他“红烟老李”。

话说“红烟老李”当了郾城知县后,就想把原为土筑的县城修葺一番,把城墙加固成石筑。这样做的目的一是显示自己治理有方,二是让这座城池变得十分坚固。然而,郾城这个地方地处中原之中,周边百里之内却是有水无山,想要修座石城,那修城所需的石材却是无处可取。“红烟老李”虽然是靠老娘的关系做的这个县令,但还是有些小聪明的,为了筹集筑城用的石材,他的眼睛就盯上了这里的老百姓碾场用的石磙。于是,衙门就出了告示,说县衙按斤高价收购石磙。四乡百姓不知是计,纷纷把自家碾场用的石磙运进了县城,偌大个县城一时便是石磙堆积如山。看到石料已足,这时的李振声却令人以长丈余的杉篙为秤杆、重二百斤的生铁铸成的秤砣称之。结果可想而知,所有的石磙不管多大均压不住秤星。拉来的石磙卖吧?卖的钱还不够路上的花销。不卖吧,原路再拉会去又需费许多气力。百姓明知上当,虽怨声载道却又敢怒不敢言,只好把这些石磙扔在了县城。就这样,李振声凭着自己的狡猾骗得了修城的石磙,却在老百姓的心里落下个狡猾残忍、心黑手狠、贪得无厌、见钱眼红的恶名,就把他的绰号“红烟老李”改为“红眼老李”了。

关于这个传说是真或假暂且不说,但郾城县城的城墙均以石磙为基,甚至连河边堵水的石坝下面也有许多石磙却是不争之实。传说中那个重二百斤的秤砣我也见过,当年我在剧团时,那东西就撂在舞台上做拴拉大幕的绳用。那时我们都小,想试着搬动,却都是面红耳赤徒劳无功。后来,我离开了剧团,这个秤砣的下落就不得而知了。

前两年翻《郾城县志》,发现关于李振声的传说竟然是另外一种版本。

关于李振声其人,民国版的《郾城县志》做了这样的记载:“李振声,字华嶙,陕西米脂人。崇祯甲戌进士,授郾城知县。当是,流寇方炽徐来,朱阳关之溃贼遂窜豫而及郾城。城故土垣也。振声率乡勇出以拒,有所斩获,贼引去,城得全。嗣是贼屡犯境皆却之,而以螺湾河之擒杀多功,得‘减俸优选’之旨。复合大梁道中军尹先民败杨四而降之。杨四者,舞阳土寇也,狡且强。时会槎丫山(即嵖岈山)群盗谋取郾城。振声与先民合兵夹剿,七战七捷,四乃降。既粗得休息,于是易土城爲塼,其制度详见《疆域篇》。振声旋以行取户部主事去。去后不数年,流寇大至,遂屠城。邑之人感其保障之功,不容没也,颂之至今。”而吴伟业著《绥寇纪略》亦称“其能完守,有杀贼威名云”。至于说他修城骗老百姓石磙的故事,可见是民间传说,而且,这样的故事不只郾城独有,周边的上蔡县令吴义、方城知州郝世家均有这样的传说和民间故事。

“石磙城”的故事真假不说,但从进士及第又是李自成的老乡李振声筑城抗击群盗的事实说明,那时的郾城确实经常遭遇贼寇的攻击,甚至在他离职后这里还被“流寇屠城”。由此可见,李自成领导的农民起义军确实到过这里;至于“屠城”一说,虽然有吴某人的文字记载可查,但老百姓知之甚少。而在那之后,李自成的确在沙河两岸留下了印记——一出歌颂闯王的《大闹雷音寺》被这里的梆子戏一代一代唱到了现在,成为沙河调独有的保留剧目。与官府的记载不同,这出戏竟然是把李自成当作英雄来塑造的。不但是红生正扮,而且在舞台上还称王道孤,完全是一惩恶扬善的侠义英雄的形象。这出戏从有文字记载算起,至今已经演出了近三百年,直到现在在漯河的舞台上仍可以看到。

1991年,86岁的父亲过世,迄今已30多年了。他在世时曾经多次说过,他小时候就看过《三打雷音寺》,用他的原话说就是:“那时,戏里的恶和尚残害老百姓,把人活埋在土里只露个头,然后用牲口拉着耙去耙人头,李自成就兴兵把这些恶和尚给灭了。”老父亲不识字,关于李自成,他知道的也许只有这些。但这就足以说明这出把李自成作为正面人物传唱的戏,在那个时候已经在沙河流域唱了很久了。无独有偶,前不久翻看《于氏家谱》,突然发现,大概在这出戏出现的同时,李自成的传说在这里就有记载。据这本100多年前编撰的《于氏家谱》载,崇祯末年,李自成挥兵南下,屯兵沙河北岸,派其侄李过率蝎子块等部下打粮,过沙河而至下堤于寨。当时的寨子是一座坚固的土围子,尽管很小,但是寨墙高筑,寨壕水深。况且,该村辞官归里、曾任湖南镇守总镇、被地方衙门招揽做了“护农总兵”、又被于氏后人称为“老总兵”的于登俊恰巧在家。李过率兵围寨,因寨门紧闭而暂不得入,正欲强攻,老总兵却出现在寨门箭楼要求与李过搭话。说话的过程没有详细记载,只记下了老总兵提出要和李过打赌,条件就是由李过放马飞奔,百步之外老总兵用弹弓射他的马蹄,如射中,李过不得进寨,至于去其他什么地方,老总兵当时显然是顾不得了。当然,如射不中,他就得大开寨门,寨内的一切包括他自己就得由人家李过发落。不知道当时李过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而答应了这个他本可以不去理睬的条件。试想,我李过大兵围了小寨,你于登俊孤身应战说明你身边无兵,即便有兵也绝不可能抵挡得了我“一只虎”率领的闯王精锐,我就不理你的条件而打下你的寨子又该如何?然而,李过却答应了老总兵提出的条件,放弃了自己的绝对优势去和这个敢于向自己挑战的中原汉子赌命了。是李过过于托大,不相信这地方会有敢于和自己单挑的人物,抑或是他根本不相信这个人物会有那么高的武艺?也许就是他对眼前这个人物产生了兴趣,想把他收归自己的帐下听用。当然,也不排除李过对箭楼上那个敢向自己挑战的人已经有了了解,然后就英雄相惜,想通过这样的交往方式结下一位可以过命的朋友。所有这些设想,似乎都不足以给李过为什么要和老总兵赌命的行为做出能让人信服的解释。但是,在下堤于寨的西寨门外,的确发生了老总兵弹射“一只虎”李过马蹄的故事。既然是于家的家谱记载,那故事肯定是以老总兵于登俊得胜而告终。试想,如果是李过得胜,于氏后人为长者讳,自然是不会把这不怎么光彩的败绩真实地写入自家家谱的。故事的结果是李过率兵绕寨而过去了别的什么地方,老总兵与诸葛亮空城计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弹射马蹄也取得了成功。也许,当时的于总兵提出和李过赌命确实是他的无奈之举,要不然凭他一人之力,即便浑身是铁又能打几个钉呢?何况面对的又是素以勇猛著称、令官兵闻风丧胆的“一只虎”,无奈之下,他只能以这看似不能却收到奇效的手段,让他的乡亲们躲过一劫。此举不但保护了这个村寨没有受到战火的蹂躏,更让于氏宗祠完整地保留下来,让之后的于大妮在这里办起了漯河第一个戏剧“窝班”,也让再晚些时候能够在这里办起一所小学,著名的乡村教育家王拱璧,就是从这里走出了他人生的第一步。

不管是李自成的义军在这里留下的故事,还是漯河的第一个戏剧“窝班”在这里出现,仅王拱璧先后两次在于氏宗祠里兴办的学校里上过小学一事,就足以让这个中原小村的后人为之骄傲几百年了。

关于李振声其人,不实的传说居多。然“石磙城”却不是传说,这从城墙下和河堤上砌的许多石磙可以证明传言不虚。至于说那个我曾经见过、重达二百余斤且由生铁铸成、传说中说是称石磙用的秤砣,在消失了很长时间后现又被寻回,就在郾城区博物馆的文物仓库保存。不过,后经省文物局专家鉴定得知,那东西只是晚清时期沙河码头上称大宗货物用的物件,根本不是什么明代文物。由此可见,世间的许多传说未见得件件是真,但所有被传说的事或人必然有被传说的原因。

以《大闹雷音寺》为代表的几出地方特色浓厚的戏是豫剧沙河调最重要的保留剧目,算来已经演出了近三百年。由此可以论断,豫剧沙河调之所以被民间说是在漯河诞生并被发展、传承到现在,固然有漯河人自嗨的成分在内,但从郾城县城存在的戏曲发展遗迹和明清时代戏曲活动的广泛开展来看,至少有一定的理由说明这里不是硬往自己的脸上贴上个“文化圣地”的标签的。

戏和孕育她的沙河水一样,在这广袤的中原大地已经流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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