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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7月4日 星期

麻雀记


■陈思盈

麻雀这种鸟类在我的家乡很常见。

小时候,冬日的夜晚,村里的孩子常结伴去抓麻雀。那时,收获红薯前割下的红薯秧被农民搭在自家墙上或树上。在漫长的冬日,家庭主妇下面条没青菜时会随手在上面揪下一把风干的红薯叶,洗净就能下锅。那墙上或树上晒干的红薯秧就成了麻雀天然的庇护所。这庇护所里的小麻雀则是那个缺少荤腥的年代一些人的美食——他们常常一人打着手电筒,一人负责去掏小麻雀。听说夜晚的麻雀特别老实,所以去的人大都满载而归。抓回的麻雀常被油炸或卤着吃,但我从来不吃——小小的我对小小的麻雀充满怜悯。

我常常问爸爸:“小麻雀不会自己建窝吗?把自己的窝建在高高的树上,不就可以避免被人们逮住吃掉吗?”

爸爸常常笑着对我说:“傻闺女,这麻雀就是因为懒才被吃掉的。它们要么往墙缝、墙洞里一钻,象征性地衔些鸡毛垫一下;要么就占其他鸟类特别是燕子的窝。勤劳的燕子是候鸟,很多燕子第二年春天飞回来时发现自己的窝被麻雀占了,就继续勤劳地飞来飞去垒新窝。”

听了爸爸的话,我想起了课本里学过的寒号鸟:“寒风冻死我,明天就垒窝。”这麻雀不就是寒号鸟吗?长大了我可不要学麻雀那么懒。

除了懒,麻雀还很贪吃。

农民晒粮食时要严防成群结队来啄食的麻雀。它们总是悄悄地来,很少单独行动,被赶时“呼啦啦”一大片盘旋而起。它们总爱和人们玩游击战术——你走我来,你来我逃,考验着农民的耐心,让晒粮食的农民尤其是视粮食如命的老辈人气得直跺脚。每当粮食成熟的季节,农民就会在田间地头立稻草人吓唬麻雀,或是直接用长竹竿立起一个草人,或是用木棍搭起一个十字架再在外面套上破旧的花衣服。这一手段开始时有一定效果,但终究会被麻雀识破。有些农民就用棍子系上一串小铃铛,风一吹或麻雀稍微碰到就会“叮当”作响。所以,贪吃的麻雀常被农民讨厌着、记恨着,想尽办法用网子、筐子来捕食它们。

因此,麻雀成了胸无大志、随遇而安、贪图享乐的代名词。陈胜的“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更是让麻雀的地位低到尘埃。清朝人李调元这样写道:“一窝两窝三四窝,五窝六窝七八窝。食尽皇王千钟粟,凤凰何少尔何多?”以雀讽人,入木三分。甚至连它们的鸣叫声也有人觉得聒噪:宁做蚂蚁腿,不学麻雀嘴。在一幅麻雀画作上,齐白石曾这样题款:“麻麻雀雀,东啄西剥,粮尽仓空,汝曹何著。”庄子更是在《逍遥游中》用一席话道尽了麻雀的目光短浅:“斥鷃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

在我的印象里,麻雀虽被农民讨厌,自己却整天一副逍遥的模样。一到黄昏,在田间地头觅食的麻雀就会飞回村庄或到村头的树林集合。它们会聚一处,就像在开大会,所有的麻雀都争先恐后地发言,说自己一天的收获或见闻,没完没了。直到天完全黑下来,它们才闭嘴,村庄才真正安静下来。

年岁渐长,在城市中见到成群的麻雀时,我竟为它们鸣不平:鲲鹏九万里是鲲鹏的价值和快乐,麻雀从一个枝头飞到另一个枝头也是麻雀的价值和快乐呀!只要自己觉得幸福,鲲鹏无须鄙视麻雀,麻雀亦不用羡慕鲲鹏。各自做快乐的自己不也挺好?就像芸芸众生中的你、我、他,安于一隅,不也像寂寥冬日里在田间觅食的麻雀一样快乐?

屠格涅夫的《麻雀》一文叙述了一只老麻雀在猎狗面前奋不顾身地保护小麻雀的故事,赞扬了母爱的无私与伟大。细想之下,老麻雀在猎狗面前是渺小的,根本没有能力与猎狗抗争,但为了小麻雀,它勇敢地站出来,这种勇敢源于对孩子深深的爱。

麻雀虽小,亦有真情。

有时候,真觉得自己也是一只乡间的小麻雀,顺着风无意中滑翔到了城市的洪流,有了一处属于自己的巢穴。但我知道,城市不是我的故乡,不是生我养我的地方——乡村是鸟儿的天堂,也是我一直想逃离却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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