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国宾

走出乡村，记忆中总会留下什么。我最忘不掉的，便是乡村的戏事。

在乡下，戏事是一个挺大的事儿。乡亲们天天在地里耕作，空闲时间最佳的娱乐方式便是听戏。我们家乡人称为“唱大戏”，规模再小也都叫大戏。到了晚上，戏台上的鼓乐齐鸣和悠扬唱腔让乡村的夜色一下子有了别样的美丽。

因为我们村里就有个戏班子，所以乡亲们常常有戏看，日子也过得热闹。外村人称我们村为戏村，也常跑过来过戏瘾。我们村不算大，会唱戏的却不少，嗓子一亮，人人都说好。戏班子里的人都是种田的农民，但他们又颇有些功底。晚清时村里好多人爱唱戏，还出过几个名角，方圆数百里都很有名。这样世代相传，我们村还真称得上戏村，连小孩子也能唱上几段；哪怕在田地里劳作时稍微休息一会儿，也有人扯着嗓门唱。

春季戏事最多，一场赶着一场。地里没了农活儿，乡亲们有了闲空儿，村子里就好戏连台。有时，戏班子不用花钱到别处请，村里几个人一商量，拉起场子就是一台戏。别看村里人整日泡在泥土里，唱戏的水平却不低，做、念、唱、打，都有些底子。只是乐队简单了些，只有板胡、二胡、三弦和锣鼓，但伴奏起来挺有气氛。

乡亲们对台上的唱腔听得惯，花花绿绿的戏装和道具看着也过瘾。村东头空地上，像模像样的戏台没有，只筑个高台、搭个天棚，用布幔围起来，一个个戏迷就找到了组织找到了家。看戏的大都是上了岁数的人，当然还有小孩子——离开戏还早呢，就急急忙忙搬了凳子到戏场去占地儿。晚饭一过，村里人成群结队地赶到戏场，十里八村的人也往这儿赶，那叫一个热闹！还有不少百里外的戏迷提前住到近处的亲戚家，只想好好过把戏瘾。

戏台前人头攒动、灯火通明。三通锣鼓后，大戏正式开演了。《秦香莲》最动情，观众在台下也跟着一下一下抹眼泪。《精忠报国》动人心魄，民族英雄岳飞浩然正气、铮铮铁骨，令观众无不心生敬仰。《穆桂英挂帅》每年都会应邀重演好几遍，每次演出都让乡亲们充满豪情。对于我们这些顽童，最爱的当属《大闹天宫》。孙大圣金箍棒一耍，我们的眼前就是一片金色的小星星……鼓乐、唱腔，乡村戏台上的戏曲把乡亲们的魂都勾了去！

戏班子在台上的成功演出让演员们在生活中常常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有个演员到外村串亲戚，半路上突然被一伙人拦住他就往回赶。这伙人说，看戏时曾见他演过秦桧，所以死活不让他进他们的村。一个叫孙涛的演员因为演过玉面小生罗成，所以很讨女性戏迷的喜欢，后来就有一个模样俏丽的外地女子找上门来非要嫁给他。那姑娘一次次跟着孙涛走村看戏，着魔似的迷上了剧中人物小罗成，也着魔似的爱上了演员小孙涛。两人最终因戏结缘，也算是一段佳话。

巴掌大的村庄除了种庄稼就是戏事，乡亲们的日子过得颇为滋润。虽然走出农村很多年，这样的乡村戏事我却怎么也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