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会玲

立冬过后，气温降下来，萝卜反而长得更快更茂盛——叶子绿得发黑，长长的、阔阔的，焕发着蓬勃生机。叶子下又粗又大的萝卜把土都顶得裂开了，看得见青皮。这样的萝卜，在漫长而寒冷的冬季，温暖过无数农家人的生活。

“冬吃萝卜夏吃姜，胜似医生开药方。”萝卜既是美味蔬菜，又是润肺清热的良药。

萝卜最家常的做法是炒萝卜丝。记得小时候的早晨或晚上，妈妈总是洗上两根大萝卜，切成细丝，点着柴火，放点儿猪油，葱姜蒜炝锅，然后下萝卜丝炒，炒熟后放盐和调料就行了。配着红薯稀饭、玉米面饼子，一家人吃得津津有味。这样的搭配很健康——红薯有点儿干，萝卜正好清淡。玉米面饼子卷着萝卜丝，那叫一个香，我往往都要吃上两三个。每家的萝卜都很多，所以炒的菜都很足量，可以尽情地吃。我发现妈妈炒萝卜丝时总放两个八角、放点儿酱油，取名为“红烧萝卜”。

萝卜丸子是比较高级的做法。在我老家，农历十月初一是上坟的日子。这个时候的萝卜大都刚被收回家，于是家家户户就炸萝卜丸子过节。把萝卜切成细丝，先撒上一点儿盐腌制十分钟，把萝卜的水分发出来；再用手挤干，在案板上剁碎，掺上葱花、姜末儿，拌上十三香、盐、味精，挤成小丸子，油锅烧热放进去。一个个萝卜丸子吸足了油，萝卜丝炸开，松软香脆，美味无比。这样的丸子还可以拿来做汤。随便烧些开水，把丸子放进去煮一煮，撒点儿盐、香油、香菜、葱花就成了。丸子汤清淡可口，丸子香浓柔软，萝卜的气息在烟雾中弥漫、在味蕾间一点点渗透。萝卜丸子还可以拿来炖菜，在一大锅白菜豆腐粉条中放入几个丸子，这锅菜瞬间丰富了内容、增加了味道。

萝卜馅儿饺子则是过年过节的重头戏。在我的老家，饺子是最隆重的食物。饺子和萝卜是天生的一对，密不可分。只要包饺子，就必然要先洗几个萝卜。小时候过年，肉少，饺子全靠萝卜盘馅儿撑着。我记得很多人家的厨房里都有一个大红瓦盆，里面总是盛着洗干净的萝卜。农历小年这天，很多人家的灶屋里都在煮萝卜，村子上空的炊烟里都飘着萝卜的味道。这是我们那儿吃饺子的家常做法——萝卜切片儿放在清水里煮熟，捞出后挤干水分放在案板上，掺上大葱、生姜、猪肉，一起剁碎、拌匀，放上五香八大料，就拌出来一大盆子饺子馅儿。萝卜青、猪肉红、大葱白，它们紧紧抱在一起，被裹进一个个饺子皮里整整齐齐地摆在锅排上、下到锅里、盛到碗里。咬开一个，萝卜的清淡中和了猪肉的肥腻，大葱和生姜的鲜香一起溢了出来，再浇上醋和葱花配制的酸汤，真是美味无比。吃上一大碗饺子，再喝一碗饺子汤，原汤化原食，就觉得这日子太幸福了、过年真的太好了！到了农历腊月二十八，煮萝卜就是更庞大的工程，每家萝卜差不多都要用上一竹篮子，人口多的人家会更多。

萝卜还可以蒸包子，萝卜缨也可以。有时候大人忙碌，晚上来不及炒菜，就赶紧切萝卜丝凉拌，配上香菜和葱丝，脆生生的，清爽可口；也可以应急，让孩子们有菜吃，不至于只啃蒸馍。

温暖的午后，从厨房的案板上切下一块萝卜生吃，脆甜多汁，完全可以当成水果。记得有一次跟同伴去镇上买书，过了中午，日高人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有水喝。还好田里有萝卜。我们拔下两个，拧掉叶子，剥开萝卜皮，一口下去真的是生津止渴，至今难忘。

当然，我更忘不了腌萝卜。萝卜切条，在太阳下晒一晒，出出水分，拌上盐、辣椒、醋、花椒水，放在坛子里腌上半个月，酸辣咸香的萝卜条就腌好了。烙馍卷着、馒头就着，脆生生的，百吃不厌。尤其是萝卜皮特别有嚼头，味道最佳。上高中时，每次返校我都带着妈妈腌的萝卜。那是她满满的爱，也是我最好吃的下饭菜。

入冬了，想炖满满一锅排骨汤，不用冬瓜，一定要用萝卜块，让萝卜的味道飘满全屋。冬天的生活，怎能离了萝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