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伟锋

没在黑夜痛苦过，不足以谈人生；不读史铁生，不足以谈苦难。史铁生的《我与地坛》让我懂得了世上没有一种人生是圆满的，生如逆旅，谁都可能有身体或心灵的残缺，困境、挫折、遗憾、障碍是常态。命运把史铁生摁进轮椅，但他好好活着，不肯匍匐前进，坚持超越自身局限，让灵魂屹立山巅、让爱长成信仰。

史铁生双腿瘫痪后，母亲日夜操劳照料史铁生。那用了许多年的第一辆手摇轮椅，是母亲做的。史铁生摇着轮椅进工厂工作、进地坛公园读写、去“知青办”申请正式工作、到城郊旷野看日落星出。他坐在轮椅上给朋友炒菜、到海外讲学。母亲去世后，史铁生觉醒了，走出自我、反思自我、叩问世界。

洞悉人生，他举重若轻。每时每刻，太阳都是夕阳，也都是旭日。“命运把我推到悬崖边，我就在这里坐下来，唱支歌给你听。”“生命的意义就在于你能创造这过程的美好与精彩，生命的价值就在于你能够镇静而又激动地欣赏这过程的美丽与悲壮。”四年级那年，我的一只脚受伤。拄拐时光里，我真想有双隐形的翅膀。看了史铁生谈生死后，我虽悲伤却从容，冲破命运的桎梏，破冰、开路，勇敢向前。

在地坛筑梦，史铁生的心轻舞飞扬。史铁生看瓢虫爬行、蜜蜂振翅，看一只蝉蜕落寞成空屋、一滴露水轰然摔开万缕金光，他甚至听到园里草木竞相生长。偶遇练唱的青年、美丽又不幸的小女孩、高位截瘫的十叔、拨响琴弦的盲人，史铁生发现生命没有因不幸而凋零。小径徘徊，厚重古朴的地坛和蓬勃向上的活力触及史铁生的灵魂和思考，让他打开了另一扇大门。

从地坛出发，史铁生辽阔的心迈向遥远。他看透世界的本质却毅然爱世界。“两腿初废时，我曾暗下决心：这辈子就在屋里看书，哪儿也不去了。可等到有一天，家人劝说着把我抬进院子，一见那青天朗照、杨柳和风，决心即刻动摇。”这真诚洒脱的炽热，是史铁生心灵的告白。劫难劈面而来，史铁生淡泊自省、凤凰涅槃。爱，馈赠史铁生“好好活着”的希望；爱，带给史铁生“好好活着”的欢喜。

《我与地坛》是烛照万千读者心灵的一束光，是灯塔。“职业是生病，业余写点东西”的史铁生转动命运齿轮，四十年间在病榻上创作了20部短篇小说、6部中篇小说、2部长篇小说、18部随笔散文、2部电影剧本。史铁生是生命的奇迹，文字是他浸透生命的歌唱。命运以痛、荒凉、刻薄吻他，他回报以歌、繁华、慷慨，他的写作与生命完全同构在了一起。有些文学作品还停留在故事层级时，史铁生的《我与地坛》已驶入哲理的海洋。化消极为神奇，他用残缺的身体涵养了健全丰满的思想，在绝望中找到了向死而生的希望，照亮不同境遇中的行人向阳生长。他奉献的是经典作品，更是人生的健康和大爱的真谛。史铁生的影响和贡献，远超于文学之上。

《我与地坛》让我想起海伦·凯勒、霍金、张海迪及暴风雨中的海燕，知道了“钢铁”是这样炼成的。我曾见身边有病号害怕接受“腰穿”测脊液，更难想象脊骨裂、下肢瘫痪、下肢静脉血栓、脑溢血等对史铁生的残酷折磨。史铁生长时间靠透析续命、与疾病抗争，坚持思索和追求到生命最后一刻，为需要的病人捐赠了肝脏、角膜。遵他遗愿，他的大脑和脊髓捐献医学院做研究。史铁生的主治医生虽看惯了生老病死，但仍钦佩史铁生的坚强毅力：“史铁生之后，谈生是奢侈，谈死是矫情。”史铁生一生风雨如磐，却为世人撑起一把伞。气若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史铁生是“好好活着”的行动者和思想者，是一个人的千军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