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景
夏天的餐桌上,苋菜并不起眼,却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连张爱玲都感叹:“苋菜上市的季节,我总是捧着一碗乌油油的紫红夹墨绿丝的苋菜。”
五六月份,乡村农活儿多,收麦、种玉米、除草、补秧苗……忙碌之后的一日三餐里总少不了苋菜。清晨,做蒜蓉炒苋菜,热锅冷油,大火快炒,配上小米粥,堪称完美;中午,做苋菜捞面,浇上豆腐、冬瓜和五花肉做的臊子,淋上香油蒜汁,清香爽口;晚上是苋菜菜馍,把苋菜切碎,和泡发的粉条、煎好的鸡蛋混合做馅,做好后趁热咬上一口,饼皮柔软筋道、馅料咸香浓郁,白天的劳累便从中得到了慰藉。
苋菜别名众多,不同地方有不同的叫法。在我的老家,最常叫的是“米谷菜”或“玉米菜”,相比上海青、茼蒿、雪里蕻这些洋气的菜名,它显得土里土气。苋菜模样也普通,混在杂草里毫不显眼。但是,它很皮实,不需要精心侍弄便能长势喜人。无论是平整的菜畦,还是院角墙边的犄角旮旯,丢下种子就能萌发,很快就能长得根壮叶肥。
幼年时,我极不喜欢苋菜,觉得它味道清淡且口感粗糙,每次吃面都会把苋菜挑出来扔到一边,连那被染成紫红色的汤汁也被我嫌弃。当时完全不理解大人说的“六月苋当鸡蛋,七月苋金不换”,不知道苋菜到底好在哪里。街上的叔伯们都很喜欢苋菜,要是哪天吃饭看不到它,便会嘟囔着问婶子或大娘:“咋不去地里掐把米谷菜?”
工作后去外地游玩,我吃过另一种做法的苋菜:用猪骨、鸡架和火腿熬制高汤,配上焯好的苋菜尖,撒上虾米,咸鲜开胃。初尝顿觉惊艳,再吃时便想起《红楼梦》里的茄鲞。原来,苋菜也需要多种配料来搭配,才能如此美味。浙江还有霉苋菜梗的做法,擅长拍美食的导演陈晓卿称它为“中国最臭的菜”,然而在当地人眼里,这种腌得软塌塌、香喷喷、臭兮兮的苋菜梗才是最下饭的美味。后来,我读到过描写苋菜的诗句——“红苋如丹照眼明,卧开石竹乱纵横”;查阅过它的营养价值——苋菜含钙量丰富,且有“主清盲,明目除邪”的说法;还了解到它的红色可以染袍,这种颜色曾是高级官员的专属。
素朴的苋菜,能吃出万般滋味。近些年来,不知是因为年长变得包容了,还是发现自家种的东西格外美味,儿时讨厌的苋菜成了如今的最爱。很多个中午,母亲都会洗净一把苋菜,等我回家给我煮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