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版:水韵沙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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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7月12日 星期

耄耋之年的老父母


■叶晓燕

我的父亲出生于1930年,那一年适逢动乱闹饥荒,全家都逃荒要饭在外。等到他7岁入学,正赶上抗日战争。日机常来轰炸、民不聊生,学校也无法正常上课,校长当机立断,采取机动式教育。避开大白天,仅在空袭较少的早晚上课,还挑在大树底下露天授课,即便空袭来了也方便四下散开。在校长感染下,学校里的爱国青年教师未因条件严苛而放弃教学,他们四处联络教材纸笔,实在联系不到就自己编写。

中学时有了校舍,为了安全,学校设在大别山深处,可耕地面积不多。吃的菜一律由学生从家里带来够半年吃的咸菜,一天三顿,顿顿皆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师生皆面黄肌瘦,苦熬到1946年冬,敌机还是搜索到了这所藏于深山的中学,并毫不犹豫地炸掉了,学生们只能四处流亡。父亲由江北流浪到江南,由江南又流浪到大西南,到过贵州的茅台古镇,在贵州的一苗族同学家呆了一年多。父亲从小天赋异禀,尤善书法绘画,临摹的人物栩栩如生。靠着这门画人物肖像的技艺,他换得斗升米的报酬,在苗族同学家借住也不讨嫌。

后来父亲又流浪到了四川古蔺县城,到了泸州师范学校。适逢军区政治部文工团在这个学校里招生,父亲浓眉大眼,高挑俊朗,顺利被选入文工团,有了工作和学习的机会。新中国成立后才到河南大学(那时叫开封师院)系统地进修了一年时间,直到1950年大学毕业才回家乡参加工作。

母亲出生在封建私塾家庭,她的父亲是当地的士绅。母亲从小就长得胖,是当地有名的胖女子,在那个以胖为美的年代,她可是当地有名的大美人。因父亲是私塾老先生,她饱受诗书熏陶,除了工作之外,经年都呆在家里做家务,为人比较低调,不喜与别人争高低。她的低调平和,是那个特殊年代的生存智慧。

在上世纪50年代发生的那场运动中,对抗有话语权的人,沉默是最好的武器,母亲以柔韧的姿态保全了家庭的完整。母亲有惊人的牺牲精神,她的至理名言是“把最好用、最好吃的东西都留给别人”。她的无私在困难年代难能可贵,所有的略有价值的东西似乎都只在我家里歇歇脚,随即便转赠他人。直至今天,母亲工作过的村镇,乡亲们还常来看望她。

如今,父母都是八十多岁的耄耋老人,常年压抑的生活使母亲长期失眠,她心肺功能不好,又具有高度政治敏感性。看时政新闻,一丝风吹草动都会令她警惕。我们总宽慰她,没事的,您只管享清福便好。

平时,母亲喜欢研究养生保健,并常有高论。比如她喜静不喜动,她的理论是龟鹤喜静能活千年,鹿跑得快只能活十来岁。老母亲从来不出门锻炼,不仅自己不去,偶尔发现我去健身了还批评我,说这样不行,不懂得修生养息会累出病的。她这番理论还颇具信服力,我大哥也赞同。

与母亲不同,父亲很喜欢户外走动。他爱好广泛,除了书法绘画,还喜欢写诗词,常常为一句诗或词的平仄押韵冥思苦想,如韩愈、贾岛般推推敲敲。大有一种“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钻研精神,为此常有些作品见诸报端。

父亲性格单纯,与世无争,终日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忙于书法、绘画、写作,自然无暇顾及其他。家里的内务外交,大事小情都是老母亲自操持。母亲一辈子亲历亲为,殚精竭虑,操劳过度,父亲也不太懂得关怀照顾,又不擅言辞表达爱意,免不了会受到母亲一番奚落。

父亲每次受了奚落之后,也自认理亏,默默忍受不再抗议,否则,就有强词夺理之嫌。于是,不超过半天老妈便多云转晴,他们又和好如初了。我常常忍俊不禁,暗自想笑,觉得这对耄耋之年的老人就是老小孩,一会风雨大作,乌云满天,一会又雨过天晴,丽日朗朗。他们不会在儿女面前说些绵绵情话,温情软语,相反经常会听到他们在絮絮叨叨地争吵,但是吵着吵着又云开雾散,呵呵笑了,也许这就是他们彼此互相包容对方的特别之爱吧!

其实母亲对于父亲的批评也仅仅是生活小节上的一小部分,父亲有许多让母亲称道、敬佩、骄傲和自豪的地方。父亲的书法和绘画,尤其让母亲青睐有加。母亲八十大寿时,哥哥姐姐们匆匆忙忙从天南地北地赶回来,在酒店为其祝寿。按说母亲应该高兴得眉开眼笑才对,但不知为何母亲始终情绪不佳。对大家孝敬的礼物,也不感兴趣,反复推辞,让大家把买的东西都各自带回去,送回到商店退了。大家面面相觑,纷纷劝说,这些东西都是子女们孝敬父母的心意。好不容易买好后千里迢迢的带回来,如何能再带走退了呢?

吃饭时,小辈重孙们在大人们的鼓励下咿咿呀呀,含糊不清地“太太长、太太短”地纷纷跑来敬酒祝寿,蹒跚学步,趔趔趄趄,憨态可掬,老太太似乎开心了些。酒过三巡,父亲慢慢地展开一幅画,这是他精心为母亲绘制的生日礼物——松鹤图,直到这时候,母亲紧绷着的面容才彻底舒展开了。她架上老花镜,凑到画前细细欣赏,谦虚得像个小学生,问来问去的:这一只鹤为何久立在树下?那一处留白又是什么意思?我们也顺着她的心情,陪着她研究了半天画的意境……

回家后,母亲立刻张罗着把画挂在了墙上。家里若是来客人了,母亲会骄傲地指着画让人家看,向来人细细赘述,画的内容及来龙去脉。母亲常常向我们似乎在批评、实乃炫耀地说:“你父亲的手里拿啥东西都拿不住,易丢、易掉,为何拿笔不掉呢?可以画出那么多人物、鸟兽、山形的画。”这时我们都会附和着说:“是啊!老爸有才,大手笔,懂得多。”

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父亲母亲风雨同舟地度过了人生六十余年的岁月,让人无限感慨又令人钦佩!

●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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