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版:水韵沙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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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8月26日 星期

回头是爱


■刘 培

这里虽是一个贫穷的小村庄,却也如世外桃源一般,一条小河从东南至西北穿过村子中间,直达澧河。过去河水清澈,常年能听见哗啦啦的流水声,村子里的妇女最爱到桥头洗衣服,嬉笑戏水,河岸边茂密的竹林、娇艳的花朵、密密的杂草是放羊娃的乐园,调皮的男孩子则直接跳到水里和鸭子比赛,有时候也会用绳子系上个玻璃罐头瓶子,里面放些食物,用竹竿挑起小心的放到水里等待鱼儿来吃食,这种方法确也有效,次次都不会落空。每到干旱季节,家家户户还要从这条河里抽水灌溉庄稼。大概正是这个原因,不只是哪位先人给村子取了个简单却很有诗意的名字——小河刘(流)。进村的路口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农家院饭店,名叫“素食斋”,饭店的老板是个中年男子,个头不高却长得敦实,厨艺也不错。虽说都是素食,却能做出不同的花样和口味,所以每天也会有不少的城里人开车来这里吃饭。这年头,城里人吃腻了山珍海味,倒是喜欢上了农家院的家常菜,朴朴实实,绝对的天然绿色食品。

还不到中午,这位老板便开始忙活起来,先把院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再去菜园子里挑选些新鲜的蔬菜拿回来,然后坐在院子里择菜,洗净后等着顾客上门。果然,大约十一点多就开始来人了,他麻利地把顾客带进包间,有的客人就直接拉张桌子坐在院子里。他先为每一张桌子都倒上提前准备好的野菊茶,就按照顾客点的菜单去厨房做饭了。没有人打下手,不过他做得挺快,都是些家常菜,他做完就直接端上餐桌。就这样,他在厨房和客房间来回穿梭,忙得不亦乐乎。

下午两点多,顾客们吃完饭陆陆续续地离开,他也开始收拾残羹剩饭,清洗杯盘餐具。等这一切都收拾停当了,他才用一个小锅煮了一碗事先包好的馄饨,然后连混沌带水倒进豆浆机,打成了稀糊糊,最后倒进碗里,小心翼翼地端起进了里间。这是一个小小的卧室,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一个简易布衣柜,一张大床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床头柜上放着大大小小的药瓶,男子端着碗来到床前,亲切地叫着:“老婆,饿了吧?给你做的馄饨,该吃饭了!”床上直挺挺地躺着个女人,面无表情。男人轻轻地坐下,把女人上身抬起,用被子垫在后面,然后用勺子尝了尝碗里的稀糊糊说:“刚好,不热不冷,咱们吃饭了!”他一勺一勺的喂女人吃饭,动作娴熟,脸上堆满了幸福的笑容。喂完饭又帮女人擦脸、擦手……之后把女人背后的被子拿走,让她平躺在床上,又从头到脚按摩了一遍,边按摩边唠叨:“天暖和了,一会儿啊,我们出去晒晒太阳,看看门前的小河,前几天那场春雨,河水又多了些,河边的小草也长出来了……”

男人名叫刘荣耀,二十年前,父亲在县城的农林站当站长,这对于当时的农村来说已算是高干家庭了。他还有一哥一姐,是家中的幼子,自然就成了父母最宠爱的儿子,被娇惯得从小不务正业,狐朋狗友成群结队,没干过一件让村子里省心的事。当他的父母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时候,想管已经管不了了,于是想到给他讨一房媳妇来拴住儿子的心。经过千挑万选,终于在邻村找到一位中意的女孩儿,很快就把婚事定了下来。成亲那天,刘荣耀看到自己的妻子柳眉杏目,一双眸子清澈明净,灿若繁星,白皙无暇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高挑的身材超过了自己半个头。他默默发誓一定要好好疼爱自己的妻子。他最喜欢看着她挽起裤腿在桥头洗衣服的情景,她的眼睛就如同这河水一样清澈!

可日子久了,他开始思念外面的灯红酒绿!当他的哥们来找他的时候,他终于忘记了自己默默许下的誓言,跟着那群哥们闯江湖去了,这一去就是几个月。

回来的那一天,他告诉妻子自己闯祸了,因为一点儿纠纷,他把人打残了。妻子愣住了,没经过事的她赶快想到了公公,这位老站长自然少不了责骂儿子一番,然后出钱托关系算是把事情摆平了。本想刘荣耀应该会安生几天,可是这一切并没有让他醒悟,反而让他觉得父亲神通广大,自己更加可以为所欲为了。就这样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闯祸,父亲一次又一次地给他摆平,就连一双儿女的相继出生,也没能拴住这颗已经跑野的心。

一天,噩耗传来——他的父亲肝癌去世了。没过多久,母亲也追随父亲去了。“护身符”没了,他感到从没有过的无助。妻子满脸的泪水拉着他的手说:“你可改了吧!”他小鸡啄米似的使劲儿点头。

料理完丧事,他决定出去打工挣钱养家。

一天晚上,他意外地没有回来,却来了一大群人找他,原来他赌博借了高利贷,跑了,丢下孤儿寡母一个人躲债去了。妻子犹如晴天霹雳,等她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时,债主们已经把家里能拿走的全都拿走了,只留下空荡荡的房间和被突如其来的灾祸吓傻的母子三人,这一年,女儿十一岁,儿子才四岁。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四乡八邻的很快就知道刘荣耀赌博欠债逃跑的事情。面对娘家人劝她离婚的苦口婆心,她死活不同意,她要等他回来。没有人知道,有多少个不眠之夜,她独自一人悄悄流下了多少泪水,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开始浑浊了……终于有一天,她在邻村叫卖生活用品时,连人带自行车一起倒下。村民们拨打了120,她被送往县医院抢救,醒来时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了,想动却怎么也动不了,想说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听见周围匆匆的脚步声——她被诊断为脑瘤晚期。

刘荣耀回来了,他一下子跪在了妻子的床前,可妻子再也听不见他的忏悔。

他把村口空着的敬老院的几间房子租了下来,收拾干净,开了个农家院,只做素食。也许是想偿还一些自己以前欠下的孽债,他把妻子也从医院里接了出来。为了让他好好照顾妻子,一双儿女被他们的姑姑接到县城上学去了。

这些年在外混吃混喝见得多了,倒也学会了做几样拿手菜,农家院的生意倒还可以,每月除了按期归还欠下的赌债,还能留下点生活费。他每天忙活完生意就帮妻子擦洗、按摩,然后推着她出来晒晒太阳,听听小河的水声,回村子转转找人说说话,他想让妻子回忆起以前的生活,就这样一晃就过了七年。

这天是周五,一双儿女回来了,书包还没来得及放下,他们就围着妈妈述说在学校的新鲜事。刘荣耀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七年了,虽然妻子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可孩子们回家第一声叫的依然是“妈”。虽然妻子自己未曾移动过一下,可是只要有她躺在那儿,自己就觉得还有一个完整的家。他不敢想象如果哪天妻子真的撒手离开,自己该如何面对那张空荡荡的床铺,他的眼睛湿润了。

儿女又要进城读书了,儿子双手紧紧地搂着妈妈的脖子,不停地述说着自己在学校的生活……

突然,他看到妻子的手仿佛要吃力地抬起,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花眼了,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的确是妻子的手动了,她吃力地想抱儿子,他踉踉跄跄奔过去一下子抓住了妻子的手。儿子也感受到妈妈的力量了,他用颤抖的声音喊着“妈妈”。女儿也飞奔过来,四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妻子清晰地叫出来儿子女儿的名字。刘荣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把头埋进妻子的胸前,像个孩子似的失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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