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淑亚
初中二年级的儿子留了篇作文,题目是《再也没有》,简短的四个字让我陷入了沉思。对于一个马上奔四的人来说,再也没有的东西实在太多。
再也没有大把的时间肆意挥霍。年届六十的马未都在“开讲了”中谈到,三十年前,他见一位古稀老者,老人说他的时间是按天算的。三十年后,马未都说,自己的时间是按月算的,一年365天,他有360天都是被闹钟叫醒的。“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有限的生命里,我的时间都去哪儿了呢?回想这几个月来,微信占据了我多少的时间,睡前看、起床看,就连上卫生间也要瞅上几眼。一天之中,浪费在微信上的时间起码得有两个小时,读图时代的浅阅读害人不浅。摩挲着去年从苏州平江路钮家巷旧书屋买回来的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年9月第一版的《朱光潜美学文集》一套三卷,我不禁为逝去的光阴懊悔了。重新把它放回枕边,每晚临睡前看上一两个小时,已是一个多星期来养成的习惯。朱光潜说:“一个人如果真正了解一部有价值的文艺作品,他的性情和思想必定经过若干改变。一个人如果在读了一部书以后和在未读它以前完全是一样,气质毫无变化,那只有两种可能的解释,不是他自己有缺点,就是那一部书有缺点。”我愿虔诚地一点一点的啃这部我心仪的书。最近又网购了几本书法理论书籍,有《学书有法——沈尹默讲书法》、《启功给你讲书法》、《白蕉论艺》,也有竹堂孟会祥的《笔法琐谈》、《〈书谱〉译注》、《二王名帖札记》。暑假生活没有空虚而过。
再也没有回到过去的友谊。我不善交友,但我不是没有朋友的人,人生的每个阶段,还是有一二知己的。儿时曾青梅竹马的玩伴,少时曾情投意合的同窗,单位里曾形影不离的同事,随着时光的流逝或工作的调整,都渐渐淡出了彼此的视线。有时,你想约人家,还怕别人没时间,待人家有了时间,你又没有了那份心情。大约,友谊和婚姻一样,也是需要用心经营的。而我,往往不会主动迈步,很大程度上在于我不肯付出我的时间。前两天,两位好久没在一起的同事兼好友小聚,她们说了好多的话,我听了好多闻所未闻的事情,忽然觉得自己成为了同事眼里的异类。“别人都这么做,你为什么要跟别人不一样?”“我不想特立独行,但有些事情我不能做,不为别的,只为清闲,只为心安。”
诚如朱光潜所说:“一个人的性格成就和他所常往来的朋友亲戚们很有关系。”读朱光潜的《陶渊明》一章,发现和陶渊明生平往来的人大约可分四种:第一种是政治上的人物,这类人与陶渊明大半说不上是朋友,真正够上朋友的是颜延之。他和陶渊明交谊甚厚,陶渊明死后,他写了一篇有名的诔文。第二种朋友是做官时的同僚,对陶渊明似乎没有多大影响。最有趣味而也最难捉摸他们与陶渊明关系的是第三种人,即在思想情趣与艺术方面可能与陶渊明互相影响的。如莲社高僧慧远及慧远的两个居士弟子周续之和刘遗民。在这群士大夫的圈子里陶渊明是寂寞的,和渊明往来最密、相契最深的倒是乡邻中一些田夫野老。在归田后二十余年中,他在田夫野老的交情中颇得到一些温慰。或许,没有任何私心,没有任何利益冲突的友谊才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我们一般人的通病是囿在一个极狭小的世界里活着,狭小到世界上只有现在,在空间上只有切身利益相关系的人与物;如果现在这些切身厉害关系的人与物对付不顺意,我们就活活地被他们扼住颈项,动弹不得,除掉怨天尤人以外,别无解脱的路径。”陶渊明不一样,他有任何力量不能剥夺的自由,他在生活中把自己的人格涵养成一首完美的诗,充实而有光辉。余生里,有陶渊明,有苏东坡,“吾道不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