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 园

我一直想原谅一个人，可真的做不到。其实我原谅过很多人的，比如说当年我在老家时，有个人偷我家红薯被碰见了，我当时最大的想法就是一镢头夯死他，但最后我原谅了他。当时，好像我还气呼呼地跑到他家地里一连扒了三窝红薯，回家煮吃了两天才决定原谅他的。我还记得有次借自行车给同学骑，但他一点不爱惜，居然扎破了胎并弄断了几根条骑回来还我，当时，我生气地拉着他的手，非要让他赔我十块钱才原谅了他。

这样的小事儿多得不胜枚举，虽然我记着不少，但我还是觉得我是大度的，毕竟都原谅了不是？不过，有些人是不能原谅的。比如在我恋爱的季节，那个和我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按理说，从小在一起玩娃娃家的，且几乎每次我俩都是爸爸和妈妈这样的角色，可这小妮到了嫁人的年纪，居然贪恋上了钱财，嫁给了一个副局长家的公子，害得我只好去娶一个在皮鞋厂做鞋的年轻女工，所以，我这辈子都不原谅她。

前几天，我在路上忽然觉得有个女人挺面熟，而她也一直用眼瞪着我看，不由我犯了嘀咕：我都快五十的老头了，咋还能吸引住年近半百的中年妇女呀？正这么想着，她冲我一笑，而且还用臃肿的身子拦我的去路，说：“你是茨园吧？”“嗯。你哪位？”尽管面熟，但我真想不起她是谁。也难怪，像我这样品位的，虽然那个已然58岁，但一直努力整啊整啊整着容的女影星站我面前了，肯定能知道她是谁，但面前这位半老的徐娘，谁啊谁啊？我正这么心理活动着，她居然在我面前扭扭腰身，而且还可劲甩甩被烫得焦黄的发说：“不会吧？我都认不出来呀？我小芳啊！”小芳，是本文的一个化名，却真的是当年和我一起玩娃娃家的那妞。我大张嘴巴看着她，哪里还有当年扎俩大辫子的小芳的样子嘛！不过，我也知道，能够在我面提自豪地宣称自己就是小芳的，也就小芳自己了。

“哇，想不到呀，你还像年轻时那么漂亮呀！”说这话时，我自己都想抽自己的嘴巴，但我知道既然我家老婆都喜欢听这样的话，小芳自然也不例外。果然，我话音刚落，她花枝乱颤地笑着，居然，哗，哗，又在我面前扭了两大圈儿，而且若不是我眼有些晕，我估计她都能转三圈儿。“忙不？找个地方坐坐，聊聊？”忽然，她说。我想若她还是那个扎俩羊角辫的小妮，我会立马跟她去的，但现在我和她每人都能占俩座的，我哪还有那心情呀？所以，我说：“不了，今天有事儿。”“哦，那就算了。”显然她有些失望，但我正想怎么客套着不告诉她手机号码抓紧走人时，“想不到这一晃，我们都二十多年没见了吧？”她忽说。“嗯。是呀。”“其实当年……”她眼圈一红，欲言又止：“原谅我呀！”我有些愕然。真的，当年我好像在她嫁人时，也并没说她什么的，而且还在我每月只有七十多元工资的情况下，一下就兑给她二百元“份子”呢。

“原谅我，真的！”她泪水涟涟的，又说。忽然，我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我从来就没恨过你，真的！”我笑说着，心里坦然，表情平淡。

原谅这事儿，和爱的深浅有关，但已然没了爱意，原谅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