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文君

周末，拉开窗帘，顽皮的阳光一股脑儿钻进怀里、脖颈上、发梢上。院子前方是邻居家的杏树，沉甸甸地挂着金黄的果儿，很是诱人。邻居阿姨说这是麦黄杏，杏子黄了，麦子也就黄了。我想起小时候家里也有一棵这样的杏树，是与麦子一起成熟的。

说到麦子，印象最深的就是一望无垠的金色麦浪在夏风里荡着成熟的香。而麦田的一头是一群群弯着腰，握着镰刀的麦农。那时我也在麦收的队伍中，因年龄小，顶多算是勤务兵。也就干点儿送送水、拿拿毛巾的小差事。大人们的角色可就多了，打扮也不尽相同。男人们往往比较随便，大多光着膀背，脖颈搭条毛巾。稍稍年轻点儿的会穿上一件背心，更讲究的还会穿件长袖衬衫，但往往被人取笑为假秀才，不是干活的料儿。女人们穿戴可就艳丽得多，红的、蓝的、绿的、粉的，不同色系的衬衣搭配长裤，还要戴一顶花色小草帽护着脸庞和脖颈，更有爱美的还会再加一件厚料外套增强防护。这些不同色彩的衣帽给金黄的麦田增添了一道道亮丽的风景线。

麦农们收割累了，就把弯久的腰直起，拿起毛巾胡乱抹一下脸，接过“小不点”送来的水对着蓝天白云“咕咚咕咚”猛喝一通，那阵势显尽了豪爽和奔放。大人们通常会展开比赛，比谁的把式高，比谁的速度快。他们有的打头阵，有的守护后方，于是金色麦浪里欢笑声、叫喊声、号子声此起彼此，一捆捆摞倒的麦子渐渐远离人们的视线，成熟的麦香直钻人们的鼻孔，田地四处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与麦香相媲美的还有地两头沟坡上的艾草香。她在麦收之际正值芬芳。母亲对艾香特别偏爱，不只是母亲，村子里的女人都觉得艾草浑身是宝。小时候的记忆里，夏夜最恐惧的是蚊虫，嗡嗡嘤嘤不绝于耳。我的血型又特招惹蚊虫，凡叮咬之处不过三五天很难退去。那时也没见过所谓的花露水、电蚊拍之类的时尚产品，所以每到夜幕降临时，总觉得长夜漫漫。母亲是有办法的，太阳刚落西山，她便捋一把晾晒好的艾草伴上新收的秸秆，在里屋熏燃起来。当浓烟散发出来时母亲就吩咐我关紧门窗，要把艾草燃烧的气息留在屋子里。母亲说这种香气能把蚊虫的嘴唇熏肿，它们就无法叮咬皮肤了。也不知这种说法有没有科学依据，反正每个夜晚我便与蚊虫一起在弥漫的艾香中度过，这种艾草的香味成为我一生难以忘却的记忆。

艾草最显著的功效在端午节那天发挥到了极致。村里的母亲们都会把晾干的艾叶放入一锅清水里煮，直到水变成浓浓的棕色，盛到备好的水盆里，热气散得差不多时给我们这帮孩子擦洗身子。据大人们说，用艾叶水，特别是端午节的艾叶水洗身子，可以祛风止寒、活血化瘀且防蚊虫叮咬。我们才不管有没有这么多功效呢，村里的孩子多是喜水，只要亲近水，怎么样都是惬意。这种惬意一直延伸到院子东南角的老杏树上。

通常擦洗过身子，我们就可以吃杏子、煮鸡蛋和煮大蒜了。却是没有粽子的，母亲没吃过粽子当然不会包了。但她总会早早起床煮上一锅米粥，等我们兄妹几个起来时，院子里已飘满米香、蒜香、鸡蛋香和艾叶香了，这些香味透过鼻尖烙进每个人的心田。

结婚后，婆婆教会我包粽子。取一粽叶折好，往里面放江米、红枣、花生、葡萄干之类填满包好放锅里蒸上半个小时左右，就会闻到粽子的香气充盈了整个厨房。剥开一个，红、绿、白相间，色、香、味俱全，忍不住让人食欲大振。自从学会了包粽子，每逢端午之前我和老公就会多备一些材料、多包一份粽子，在过节那天给母亲送去。而母亲呢，总是把她晾晒的艾草包好让我们带回城里。我也欣喜地接过，小心地把它们珍藏，闻着它的味道，追忆着童年的时光。

母亲现在年事已老，但我越发地觉得母亲就如一株艾草，浑身都是宝，她的一个电话，一顿饭菜，一句叮咛都沾满爱的味道，记载着我的幸福和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