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君

又是一季麦熟时。

看着麦田里的小麦由青变黄，看着大型收割机流水般地向南，我就知道，麦收的时节，一天天临近了；小麦熟了，该麦忙了。放眼一望无际的麦田，思绪随着起伏的麦浪隐约浮现，小时候司空见惯的、紧张繁忙的麦收情景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记得每年麦收前几天，都会刮起干热风，太阳毒辣辣地照着，热风一股股地吹着。走在外面，身体里的水分被一层一层地蒸发，皮肤被吹晒得又热又干，感觉就像晒得滚烫的尘土里一条干渴将死的泥鳅。干热风一吹，麦子熟得就快了。在布谷鸟一声接一声的催促中，家家户户都忙开了，购买麦收农具成了农人生活的主题。麦收前的最后一个集市，市面上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摆放的是清一色的农具：大扫把、耙子、木杈、筛子、草帽、簸箕、镰刀……无所不有。有经验的农人经过精挑细选，讨价还价，都买到了自己顺手如意的农具，乐呵呵地扛回家了。回到家，就开始整理农具，把扫把用铁丝再箍一箍，省得正用的时候散了架；给草帽用布条加一个边，可以多戴几年；给镰刀开刃，直磨得刀刃发白发亮，再用拇指肚轻轻刮一刮刀刃儿，感觉一下是不是很锋利。

一切准备就绪，一夜南风起，小麦齐刷刷地黄了。没人相约，家家户户全出动，大人孩子齐上阵，麦忙三天！麦忙三天！时间不等人，麦收时节，要的就是快节奏，和时间赛跑，和天气赛跑，三天内把麦子从地里转出来才会放心，不然，麦子熟过了头，麦粒掉在地里，神仙也没办法。如果遭遇雨天，熟透的麦子运不出来，眼睁睁地看着一年的血汗在雨水里泡着，着急得眼里都要喷出火了。所以，三夏大忙时节，每一块麦田里，男女劳力争先恐后弯腰抢收，一个个抡开胳臂，磨得发亮的镰刀一个弧形划过就放倒一大片。偌大的田野里，只见一顶顶草帽在晃动，一个个弓状的身影在起伏，一片片整齐的麦陇在缩短……白花花的太阳好像还嫌农人的速度慢，一个劲儿地把燥热洒向麦田，干风吹热浪，麦子里的水分蒸发得更快了，挥镰的速度也更快了。抢收！抢收！一刻也不敢耽搁，汗水顺着头发、脖子淌下来，滴在刚放倒的麦铺上，渗到崭新的麦茬里。累了，直直身，用手背捶捶腰；渴了，对着水壶嘴“咕咚咕咚”灌上一气。向前望望离地头还有多远，回过头看看放倒了多少麦子，便又一头扎进了麦陇里……

中午了，离家近的回家吃饭了，离家远的就在地里等着家人来送饭。趁饭还没送来，仰面躺在放倒的麦秆上，让温软的麦秆熨帖疲惫的身；嚼一根麦秆，咂一咂麦秆的清香；眯起眼睛，看热浪在空气里氤氲……这一刻，是他们最舒服的时刻，也是最踏实的时刻。疲惫着，快乐着，感恩着：风调雨顺，风调雨顺啊！

麦子运到场里，心就放下了一大半，接下来就是打场了。用杈把码得整整齐齐的麦铺撒开，越零乱越好，以便有更多的空隙让热风吹进，让阳光照进。隔一段时间再翻一翻，把下面的翻上来晒，不至于有夹生的。过了中午，麦子晒得脆焦，就开始碾场了。拖拉机带着几百斤重的石磙一圈一圈地打着转，零乱的麦秆瞬间被碾平了，亮亮的一片在场里铺着，用杈挑起来看，下面厚厚的全是颗粒饱满的麦子。这时候，农人最爱听的一句话就是“浑场了”！意思就是收成好啊，大丰收了。即使是一般的收成，每每听到这句话，主人也会乐得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好像这句吉祥话就能给他带来希望的好兆头。当一袋袋粮食拉回家，堆垛在屋里，农人才真正放下心来了。守着这摸得着看得见的粮食，好像守着全家未来踏实的日子，这是一家人生存的保障啊！有了这个保障，所有的辛苦，所有的付出，都值了。接着，当家的吩咐做好吃的，改善生活，犒劳全家，庆祝大丰收。

南去的收割机一辆跟一辆轰隆隆地开过去了，要不了几天，这些收割机就会一天近一天地割回来，原来十天半个月的麦收程序现在一两天就结束了，麦忙时节很轻省地就度过了。但是在劳动轻省的同时，往往会忆起小时候收麦的场景，很紧张，很忙碌，很熟悉，也很亲切，农家生活味儿很浓很浓，浓得在记忆里怎么也化不开，而且还越来越醇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