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桂梅

初中时，有个命题作文叫作《长大后，你的梦想是什么》。这是20世纪70年代我的语文老师让我们写的作文，随后，她挑出三篇文章在课堂上念。

班上有个留级插班女生，长得非常俊俏。她写自己长大后，一定跳出农门，嫁给一个工人，天天上班不种地。同学们笑她痴心妄想。后来她跟一个下乡知识青年偷偷跑到大城市去了。

另一个是优秀男生，写自己长大后，考上大学就当个农民科学家。如果考不上大学就去当兵，而且空军海军都行。结果没考上大学，被农村推荐去当了一名普通兵。三年后复原回到农村，打拼了三十年成了一位养殖专业户，在农村他是一个千万富翁。后来他说，他的所谓成功还是离不开科学知识。

最后一篇念的是我的文章，写自己长大后，尽管家庭贫寒，没有能力供应自己上高中。只要心中装着梦，将来一定成为一个农民女作家，当时我就有辍学的准备——因为我的家庭出现了变故，同学们大都知道我家的状况。老师念完这篇文章后，同学们哄堂大笑，他们笑我无知，用鄙夷的目光嘲笑着说：“你家有吃有喝就不错了，上不起学，还当什么女作家，简直是天方夜谭。”但老师点评说，我的这篇文章才是最有价值的文章，起码对文字有着发自内心的热爱。

现在想来，我的一生是和文字分不开的。当年的58名同学只有我和很少一部分同学还在坚持读书，只有我，一直在坚持用文字来叙述这一路走过的风风雨雨，用笨拙的语言来描绘祖国的大好河山，我整整坚持了三十年。

作为农民，我自卑过、痛苦过、努力过、奋斗过，做过很多努力，唯独发现在写文章方面还算有一技之长。几十年绕来绕去，最终发现最适合与自己终身相依的，还是脚下的这片土地，还有这些奇妙的文字。

周国平说：“人生有三次成长：一是发现自己不再是世界首位中心的时候，二是发现再怎么努力也无能为力的时候，三是接受自己的平凡并享受平凡的时候。”我深以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