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守业
儿时的趣事颇多,随着岁月的流逝,很多事儿都已模糊,但麦收过后在“打麦场”睡觉的事儿总是清晰地萦绕于心。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在乡下,空调是个什么物件,在老少爷们的印象中,绝对是一个空白,村里一些老人甚至都不知道它的存在。风扇倒是有,可我只是听父亲说过,有一次他去公社驻地的供销社里买东西,看到过风扇。回到家后他兴奋地对我们说:“供销社里的人真舒坦,那里的扇子不用手摇,还会自己转圈扇风。”这一切,对我们乡下的人说,只是说说、听听、过过嘴瘾,至于什么时候能用上风扇,从内心里来说,都觉得是个很遥远的事儿。所以,在炎热的夏季,我们乡下的人多是手摇芭蕉扇,或用草帽子扇风,吹去些许燥热。但进了三伏天后,溽热难耐,尤其是晚上,屋里闷热得像个大蒸笼。于是小时候,我们常在打麦场里睡觉。
说起打麦场,上点岁数的人都知道,麦子泛黄的时候,一般是在村头找一片空地,先把空地用水浇灌透了,晒成半干,再用耕地的犁子翻过来,然后撒上麦糠或者是碎了的麦秸秆,用耙子把场地荡平,再用石滚轧平、碾实,这就是家乡人俗称的打麦场。前期的准备做好了,就等着麦子成熟了进场。麦收后好长时间,由于当时打麦的需要而耽误了秋季玉米的种植,间或有其他用处,打麦场一般都会存在很长时间,所以,在三伏天里,就成了男人们和孩子们晚上乘凉、睡觉的好地方。
夕阳落山,天色一点点变暗,大人们就会挎着或新或旧的凉席,拿着一条粗布单子,领着自己家的小孩子,陆陆续续地来到打麦场里,刚刚还感觉四周的空气像裹了泥浆,沉重得动弹不得,可这时,却突然感到了一丝丝微风,吹在还沾着汗珠的身子上,一阵凉爽。
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的时候,大人们就会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有的拿起烟袋锅,有的拿出烟丝或烟沫,用孩子们的作业本纸卷起喇叭头烟卷,一边美美吸着,一边东一句西一句拉家常、谈收成。小孩子们也是一群群、一堆堆,或玩老狼捉小羊的游戏,或在麦秸垛之间藏猫猫。满场里跑着,大声地叫嚷着,无拘无束。
天黑了,夜静了。在打麦场里,躺在凉席上,便看到了西边天空升起了第一颗星星。大人们告诉我们,那叫“长庚星”,天亮时,在东方地平线上看到的第一颗特别亮眼的星星也是它,后来在课本上才知道它就是启明星了,几个上点岁数的老爷爷却也说它是太白金星。接着,老人们就由太白金星讲到了《西游记》等各种神话传说,听得我们都入了迷。
随后,月亮出来了,看着我们这些小孩子,她露出了慈祥的面容。望着月亮奶奶,我们这些小孩子们是那么的激动和兴奋,不由自主地齐声咏唱起奶奶或母亲教给我们的儿歌来:“月奶奶,黄巴巴,八月十五到我家,我家有馍也有瓜。任你吃,任你拿,你却总是笑我傻,把我气得不说话,你一下子心疼了……”
玩游戏,跑累了;听故事,听迷了;唱儿歌,唱累了,接着一个个都回到了各自的大人身边,一边强打精神和自己的父亲撒娇说话,一边就迷迷糊糊地响起了轻轻地鼾声,并在梦里继续进行着自己无边无际的徜徉……
时至今日,我仍难忘那些在打麦场睡觉的日子。神话传说迷人,抬眼满天星光,侧耳阵阵虫鸣,四面凉风轻抚,鼾声轻微相伴,直至晨光拂面。苦夏绵长,真想再来一段那样美妙的酣睡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