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 伦

婆婆家是那种上世纪八十年代建的六层小楼的一楼，也就五六十平方，两室一厅，一厨一卫，都非常小尤其卫生间更是十分狭小。院子更是小小的，四四方方。

小院里最醒目的就是门前婆婆种的石榴树，已有二十几年的树龄，一个根生发出粗粗壮壮的两枝，最初两枝相依，慢慢地分开了，后又子子孙孙手拉手枝繁叶茂。婆婆是个乐观能干的人，又是个爱热闹的人，家里只要有她老人家在，那种勃勃生机便无处不在，似乎每一个砖缝都透着喜悦，尤其是石榴树见了婆婆更是眉眼带笑，总是垂下裂开了嘴的果实向婆婆邀功。每到收获的季节，婆婆便敞开了大门，经过的不论男女老少，一定吃得上婆婆亲手递上的红石榴，有些还滴着甜蜜蜜的汁液。

一树满院春。石榴花热情似火，石榴叶青翠如碧，十分招摇，小院有了她，便再也容纳不下其他物种。我们过来过去的，有时免不了要低一下头，她可真是霸道！不过，她也的确有霸道的资本。她的果实不仅皮薄，石榴籽更是甜而不腻汁水丰富。自从被她的甜霸占味蕾以后，别的石榴就不堪入我之口了。

毕竟是三十几年的老房子了，已有了破败之迹，尽管又重新铺了地砖、刷了墙，甚至连窗户也换过了，终究难掩其老态，就像一个人过气了一样，过气了就是过气了，一切都与当下的时尚不太协调，但自有她独特的好。历经岁月的沧桑，她退去了青春的外衣，沉淀了岁月的尘埃，但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留下了一家人太多的欢声与笑语。特别是这棵石榴树，她的树龄比我儿子还要年长一些，也不知她偷听去了我们多少的欢笑与悲伤。每一次回婆婆家，未曾进院，总要先抬头望望那棵石榴树，仿佛她就是我心中的暖。哪怕是严冬，她裸露的枝条也不觉得冷清，反倒觉得那是在孕育希望。

婆婆就两个儿子，小儿子在北京工作，条件不错，家里有暖气，因此每年冬季婆婆会到北京小儿子家里住几个月，等到来年春暖花开就回到老宅住上一段时间，等收了石榴就回京。所以，我们也会像候鸟一样在石榴舒展、开花、结果的日子里到老宅去看望和陪伴婆婆。不仅婆婆对老屋不离不弃，我对它也有些许依恋，因为它承载着我初为人妻人母的大好光阴。每一次回去，走进小院，看到满地的青苔，站在石榴树下，我的内心深处总有种软软暖暖的情愫，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与怅惘。

当下，石榴的枝叶霸气地伸出了墙外，西头山墙外婆婆又种了一棵无花果树和一棵香椿树，其余空地上见缝插针种的是当季青菜。婆婆正忙着和老姐妹们打招呼，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人大都恋旧，凡是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尤其是孩童期或青春期待过的地方，往往会扎根于内心深处，成为梦里的远方。就像是婆婆家的这个小院，它不仅仅是一方院落，还是我自己韶华的留影，只要它在，看到它就仿佛看到了年轻的自己。残阳微风下，石榴树婆婆娑娑，风姿绰约，还是那个霸道的她，只是仰望她的人，红颜渐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