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广杰

有关南京大屠杀的文艺作品，我读过不少，看过也不少，但远远没有《狂雪》所带给我的震撼力强。一时间，我感觉像被强力电流击中一样，热血沸腾、沸腾，之后马上凝固了，头脑一片空白，大脑苏醒之后，我首先感到十分惭愧。作为一名喜欢诗歌、喜欢历史的业余作者，竟然没有读过这样优秀的诗作，我深感惭愧和遗憾。虽不能一下子说出读这首诗的感受，但历史是不能够忘记的，尤其是那段悲壮岁月的历史；文学，也是不能够忘记的，尤其是记录我们民族抗争史的优秀文学作品，必须精读、熟读，让更多的国人熟读。

让我们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样的长诗吧——大雾/从松软或坚硬的泥层/慢慢升腾/大雪从无际/也无表情的苍天/缓缓/飘降/那一天和那一天之前/预感/便伴随着恐惧/悄悄/向南京围来/雾一样/湿湿的气息/雪一样/晶莹的冰片/在城墙上/表现着/覆盖的天赋……

作者先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用细腻的笔触为我们营造出这场人间悲剧的开幕氛围，紧接着，把普通老百姓的无助恰如其分地用艺术的手法表现出来。

《狂雪》被认为是优秀的长篇叙事诗，对南京大屠杀这一重大历史事件的叙说，诗人用高超的艺术表现手法，走进历史，还原了一个又一个触目惊心的情景：看见一位老人/刺刀并不说话/只是毫不犹豫地往他胸窝一捅……

够了，够了，这么沉重，压得我快要喘不过来气了，已经丧失了人性的日本法西斯们令人发指的罪行，让我义愤填膺、双眼喷火。写到此处，我不得不离开书桌，暂时离开这首长诗，平复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

作为叙事诗，如果仅仅是还原事件，还称不上是优秀的诗篇，《狂雪》之所以有超乎寻常的艺术魅力，我认为和这篇诗作的广度和深度有关，对人性的思考、对战争与和平的思考，都没有简单停留在对南京大屠杀这个事件简单的叙述中。

譬如，从“我父亲肩胛骨中/一到梅雨季节/便隐隐作痛的/那块弹片”，写到对聂卫平和日本以及东南亚的高手充满敬仰，但又反问：“你为什么冲出棋盘/在一些角落里狂轰滥炸/从人民英雄纪念碑前/那本毛边纸翻印的《论持久战》/以及杨靖宇将军的胃/赵一曼砍不断的精神/还有越南民族英雄阮文追也走了进来/他将美军录音机里的磁带揪出/撕烂/从八层楼高的窗户跳下去/瘸着腿/一歪一斜地/走向刑场的画面/那是不屈的英雄/是一个弱小民族锋利的牙齿/不仅咬碎了死的恐惧/也咬出了一个国家/独立自由的心声……”

石一宁曾这样评说：“正是这些充满个性化色彩又有广度和深度的诗句，使整篇作品大开大合又沉郁顿挫，淋漓酣畅又百转千回。”

《狂雪》的作者——中国当代知名军旅诗人王久辛，针对《狂雪》又一次再版，他说：“我希望读者能用审美的眼光来阅读这部诗集，而不是用看思想、找理论的方式来诵读。形象大于思想，同理，艺术创造的形象亦大于思想。如果您热爱思想，我恳求您直接去读思想家的专著，我奉上的是诗歌，不是思想，虽然我的诗歌形象中也包含着一点儿思想。”我完全同意王久辛这个观点。但我认为，自古以来，就有诗言志的说法，诗歌应该表达思想，特别是爱国主义的思想，诗歌应该承载这个功能。《狂雪》也承载了这个功能，只不过诗人用了丰富的、精准的艺术张力表达了出来，给人的强烈震撼远远胜于单纯的说教故事。

《狂雪》选自同名诗集（1990年3月作），这本集子曾荣获首届鲁迅文学奖，近三十年再版三次，翻译成多种文字，著名作家莫言、阎连科等都有高度评价，不仅如此，自从2003年12月12日，长39米、宽12米，名为《狂雪——为被日寇屠杀的30多万南京军民招魂》的铜质诗碑，在“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前正式落成以后，《狂雪》受到了越来越多的读者的喜爱——无论是白发苍苍的长者，还是朝气蓬勃的青年。有人甚至这样描述：今天，《狂雪》已不仅仅是一首诗，更是一部关于战争与和平、战争与人性的血淋淋的教科书。在金陵南京，在狂雪诗碑墙前，翰儒布衣倾城观赏诵读，其声可震天，其情可动人……

一首诗歌有如此旺盛的生命力，一方面来源于它的艺术性，一方面也来源于它所表达的思想或者情感，有人说，人是诗性的动物，天地有大美，人间有好诗，《狂雪》写的是人间的悲剧、一段不堪回首的历史，但诗人从人间大悲之中写出了好诗，一首揭露、鞭挞丑恶和罪行而又没有陷入苦痛不能自拔的好诗——我永远记得/和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最后，我还是想把那场下白了1990年中国诗坛的《狂雪》的其中一段摘录、分享给大家，因为历史，不能忘却——希特勒死了/墨索里尼和东条英机也早被绞死/但是/那种耻辱/却像雨后的春笋/在我的心中疯狂地生长/几乎要抚摸月亮了/几乎要轻摇星光了/那种耻辱/那种奇耻大辱/在我辽阔的大地一样的心灵中/如狂雪缤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