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俊霞

每次来到阳台，总是不由自主地向外张望，那些把这里当成自家地盘的大猫小猫们，无所顾忌地在草地上翻滚打闹、追逐撒欢，热闹得很。

打开房门，我想悄悄地走进它们的世界，把脚步放到最轻，唯恐惊扰了小猫们的柔情。猫耳朵是最灵的，它们似乎听到动静，扭着头，默默地看着我——这位不速之客。可是神情却不是很淡定，像是娇羞的少女，含羞带怯，就那么静静地打量着我。望着这可爱的小精灵，似乎从我已逝的童年那儿，传来一声微弱的问候：“到这来吧，越过疲惫的岁月，回到无忧无虑的童趣时光。”

邻居家的小儿见小猫嬉戏玩耍，踉踉跄跄刚跑到地方，就见小猫瞬间四散，小儿还来不及有任何表示，小猫已没入绿化带消失不见了。

透过落地窗，房前屋后的美景趣事尽收眼底。我时常暗自幻想，家门前的鲜花应该差不多和作家汪曾祺门前的一样多，多到可以为我接待客人：“如果你来访我，我不在，请和我门外的花坐一会儿，它们很温暖，我注视它们很多很多日子了。它们开得不茂盛，想起来什么说什么，没有话说时，尽管长着碧叶。”

小区内各种花木疯长，隐蔽性超好，于是好多大猫会把院子当产房加幼儿园，每次都是靠听见细细的、弱弱的猫叫才知道又有小奶猫来了，不过每个猫妈妈都会自己照顾宝宝的，我只是隔着窗户一脸痴笑地看着小猫由一只渐渐地变成一群。

那天，邻居在我家阳台前的东西两棵树上绑上绳子，晒他们家刚洗出来的床单，邻居刚转身，一只猫跑了过来，顺势躺在床单下，四脚朝天，兴奋地左右打了个滚，仰面举起小爪子紧紧抓住低垂的床单一角，玩起了荡秋千的游戏。只见它把四只爪子举起、放下，再举起、再放下，几经努力，无奈势单力薄，床单被拉下几分，自己也没荡起来。即使这样，小猫仍自顾自地玩到嗨，才满足地起身离开。

野的猫很少引人关注，不像家养的宠物猫更能得到主人的怜爱。老舍极爱猫，写他家的《猫》时，丝毫不吝惜笔墨，把小猫惹人喜爱的神态举止描述得淋漓尽致。以前，在我的认知里，猫唯一的作用就是作为宠物供人开心。然而，看了电视剧《甄嬛传》，才知道它的每一次出场，都有其特定的意义，会被不同的人赋予不同的使命。

此刻，我眼前的野猫是生活的逍遥者，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它快乐的脚步，雷电天、风雪夜，歹人摧残、病体缠绵……在它们眼中都是生活的过往。我曾看见瘦瘦的寒风，用力摇晃着它那满身的毛发，无边落木萧萧下，而它只是握紧冻僵的小手，在皑皑的雪地之上，写满只有我才能读懂的文字。它的眼在黑夜里依然亮着，像腊月里挂在檐下的灯笼，静穆地照亮岁月的背影。

小小的野猫，给我上了一堂关于进和退的哲学课：我们来此一回，不过是要告诉彼此，人生虽苦旅，红尘却有路。当事情坏到不能再坏，便是好的开始，就如同黑暗，黑到尽头，便是光明。哪怕是块儿铁，历经水中洗涤、火中涅槃，也一样会化成一颗钉，刺破身边如魅的黑暗，让光明洞穿！简媜在《水问》中说：“生命如浩瀚汪洋，人潮起落之中，我们难免会撞礁搁浅，会掉进诡谲的漩涡，会困在迷洞，会滚了一身刺人的沙粒，苦不堪言……无论如何，告诉自己：也许我就是带珠的蚌。”

此刻，我有醍醐灌顶的感觉，感到这才是真正的我，我很快会忘掉另一个我的。就像这些野猫会逐渐接纳我，而我为了配合这份荣幸，适时理一理那些杂乱的思想，忖一忖那些疲惫的岁月。

重读人生已走过的路，时光流转，美妙极了。只有野猫，还在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