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守业
从乡政府南面的那条路往东走没多远,过一座小桥,就是我家的责任田了。过去回老家时,只要一过桥,我都会在责任田里站一站、看一看,找寻自己曾经的影子和青葱岁月。这次回家,麦收已开始,远远听到收割机在欢叫,看到一堆堆、一捆捆麦秸秆散卧在田间,我不由得想起了那些年的麦秸垛。
过去的麦收季节,一般都要有几个过程。先是男女老少挥汗如雨地把麦子割倒,接着是用草绳把割倒的麦子打成捆,装上架子车运回打麦场晾晒、碾压、去糠,等到麦粒一收仓,人们就要把碾碎的麦秸秆堆成垛的。于是,闲散的麦场或其他的空地里便立起来一座座麦秸垛。灿黄灿黄的麦秸垛就像涂抹了一层金黄色的棉花糖,伴随着柔柔的、清清的、淡淡的清香伫立着,成了乡村里的一道风景。
堆麦秸垛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它是一门手艺,更是一件细心活儿,仅靠一身蛮力不行,要有足够的眼力和悟性,再加上娴熟的技艺,才能将麦秸垛堆得不偏不斜、不倒不歪,方垛棱角分明,圆垛饱满挺拔。在我很小的时候,俺村的麦秸垛很少,因为那时候还是大集体时代,一般一个生产队就一个或者两个,那个时候的麦秸垛是相当庞大的,就像一座小山似的。后来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村里的麦秸垛就变得小而多起来,用“星罗棋布”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而且形状各异,有方有圆,有大有小,有高有低,或伫立村头,或横卧房前,或默立路边,或遍布阡陌,宛如一个个浑圆温软的馒头,让人亲切,给人温暖。
过去,父亲是很在意垛麦秸垛的,因为那时农村有个不成文的风俗,男孩子即将成婚找对象时,媒人都会带着女方的人到男方探访,一是看男方的父母是否实诚,二是看男方的日子是否殷实,其中一个很直观的探视方法就是麦秸垛的大小,麦秸垛大而结实,就说明男方家底厚实、人能干。当时,哥哥已到了谈婚娶亲的年龄,所以父亲每年都要把麦秸运回南荒地,扎扎实实地堆一个麦秸垛。
堆垛前,父亲总是会把地面清理干净,用一些捋顺过的麦秸,拧出一个个粗大的草绳子,圈一片很大的地方,然后父亲和哥哥就抡起大木杈,把拉回的麦秸一杈一杈地弄到草绳围起的圈里,再用力按压,这样一来二去,麦秸垛很快就成了型,而且越来越高。等不能看到高垛上面的情况时,父亲和哥哥就会把我推举上垛。之后,我就按照他们的提示,把挑到上面的麦秸,向中间聚拢,再一脚挨着一脚踩踏实。麦秸松软而富有弹性,走在上面就像踩弹簧,父亲和哥哥端起一杈杈的麦秸向上扔送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在不断升高,心里很是惬意。
更惬意的是,各家各户的麦秸垛都堆好后,每到放学时刻,我们这些小孩子们就会相约到麦秸垛较多的地方玩藏猫猫游戏。我们一般都是迅速地扒开麦秸垛边上的麦秸,掏出一个小窝,人躲进去后,再抓起一些麦秸,把自己埋起来,让对方找不到自己。有一次我扒开麦秸垛时,竟然发现了不知谁家的老母鸡遗落在麦秸窝里的三个鸡蛋,心里甭提多高兴了,很快就唤来几个小伙伴把鸡蛋美滋滋地生着喝掉了,随后就更加兴奋地玩耍起来。捉迷藏、玩打仗,一个游戏接着一个游戏玩,疯耍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直到父母一遍遍地喊着回家吃饭,才依依不舍地离开麦秸垛。
站在收割后的麦田里,回想着那些在麦秸垛边的玩耍日子,我就好似走入了快乐无比的童话里。每年春天,和煦的春风从麦秸垛上掠过,麦草香混合着花的芳香弥散在村庄上空,令人陶醉万分。进入夏季,好多麦秸垛上都会爬满了豆秧瓜秧或长颈草,把麦秸垛染得浓绿一片。到了秋天,麦秸垛上又长出许多缤纷多姿的花儿,把它装扮得一片灿烂,随便走进一个麦秸垛,都能看到一个个果实在向你微笑。冬闲时节,麦秸垛成了老人们晒太阳的好地方。那时,老人们眯缝着眼睛,慵懒地晒着太阳,扯着天南海北的话题,回味着日子的甜香。更有那月朗星稀之夜,一些俊男靓女还会悄悄来到村外的麦秸垛旁,依偎在一起窃窃私语,说不尽的柔情蜜意。
当下,随着电饭锅、电磁炉、液化气灶的广泛使用,麦秸秆烧锅、取暖的岁月已不再,昔日伫立在村里的麦秸垛也基本消失。这是时代的变迁和更替,但那充盈着朴实、自然和淳厚味道的麦秸垛,我永记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