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邢俊霞

坐拥一条河流，是许多城市梦寐以求的雅事。为此，他们不惜凿渠修河，试图穿越河道那光滑的皮囊，去触摸令人心跳的瞬间。这一点，漯河很幸运，她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上天不止赐予一条澧河、一条沙河，更让这两条河在此汇聚，以沙澧河的名义穿城而过，成为两岸人民生存的摇篮。

有河流，自然有河堤。风神把这里视为一方沃土，从四面八方携来花花草草的种子，让它们在这里安家落户，繁衍后代。待青草的痕迹蔓上堤岸，所到之处尽显苍翠碧绿。青草绿的张扬，各色花儿也不怯场，依着自己的花季点缀其中。柳树是河岸的新娘，有了河水的滋润，柳树日渐枝繁叶茂，但依然不改羞涩的本性，裹着绿色的纱衣，悄悄地将满头青丝垂向水面，撩拨得水面愈发不能平静，敞开怀抱荡漾层层涟漪回应柳树的深情。

景美，人趋，自古如此。历史上不但留下了很多咏颂美景的传世之作，而且还为此闹出夺回赏赐的笑话。唐朝的时候，女皇武则天一时兴起，想去游览龙门，于是，群臣浩浩荡荡，文人前呼后拥。到了龙门，美轮美奂的画面映入眼帘，每一枝新绿都悬着昨夜的露珠，仿佛只要抬高声调，露珠就会噼噼啪啪掉下来。河堤上的柳树枝条低垂，繁密茂盛。放眼四望，触目皆是鲜花、绿草，山水楼台、层峦远壑，美不胜收。景触女皇心，如此美景怎可没有美文相伴？女皇随即命文人赋诗一首，并许诺先成文者赐以锦袍。左史东方虬第一个交出诗作，武则天赐予锦袍，等到宋之问《龙门应制》写好，交给女皇后，女皇觉得“文理兼美，左右称善”。于是，女皇从东方虬手中将锦袍夺走转赐给了宋之问。诗的开篇即为“宿雨霁氛埃，流云度城阙。河堤柳新翠，苑树花先发”。

我住在小城一隅，在沙澧河的温婉情怀里沉醉了大半辈子，目睹了沙澧河两岸已不再是旧时模样。如今的沙澧河，一河两岸，堤上堤下，随时可采撷一枚季节的馨香，“顾青翠之茂叶，繁旖旎之弱条”。

常在堤上堤下散步，就有了四季入眼的美景。从迎春花的一抹淡黄拉开春天的序幕，到景观树与各种绿植的聚首葳蕤了盛夏的时光，从“满城尽带黄金甲”的菊花闹秋，到“北风吹雁雪纷纷”的寒冬，四季的脚步从远方姗姗而来，又姗姗而去。

也许是受汪国真《仓促地到了中年》的影响：“像被河水冲刷的船，你仓促地到了中年，体态、面容、眼神、心境都被盖上了中年的印戳。回首望去，乌飞蝉噤、红枯绿瘦，青春已溜得不见踪影，向前看去，鹤发鸡皮、枯萎蹒跚正在逼近。”对号入座，按年龄而论，我已到深秋，也正因为如此，四季之中，我只与秋天惺惺相惜，相看两不厌。

相看即为赏秋，换句话说，是赏秋的符号。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果实以自己的语言诉说着成熟的喜悦。灯笼似的柿子像一个个句号挂满了枝头，红得耀眼；成串的葡萄省略号似的一嘟噜连着一嘟噜，青、红、褐、紫、黑争奇斗艳；灿黄的鸭梨逗号一样挺着肥肚，憨态可掬，就连小小的山楂也不甘寂寞地从绿叶间探出头来，举起一片火红，而那大头小尾，像极了一个问号，不知是对季节而问，还是对生命而问。

果实有果实的语言，树木有树木的措辞。深秋时节，万紫千红翩然退场，但一点也不影响河堤上下异彩纷呈，那场面就好像上帝打翻了调色的盒子。河堤下树木以各自的彩衣装饰着沙澧河之滨。景观树早已变脸，颜色由嫩绿变成深绿，银杏树更是变得彻底，褪去绿色，依大自然的魔力将冠上状如小扇的叶面染成金黄色，仿佛律动的生命在枝丫间跃动，微风吹过，三三两两的银杏叶轻舞飞扬，给这个季节增添了几份浪漫情趣。河堤上的枫树也不示弱，所到之处叶片火红、褚红、深红，在秋风中摇曳生姿，仿佛在向世人炫耀，只有它的加入，才能将秋天的韵味渲染到极致，秋天的浪漫画卷才会就此展开。

红枫无言，意蕴尤在。枫树枝头一片红焰，引来一对新人拍照留影，准新娘着白纱于红焰之中很是醒目，朋友说“白色”是纯洁、神圣的象征，她喜欢。我却喜欢红色，尤其喜欢“焰”字，我觉得“焰”这个字真好，既有“从火”之意，又有“辉光”之妙。想起唐代诗人多用“焰”字，“彤云叠叠耸奇峰，焰焰流光热凝翠”“裁红起高焰，缀绿排新萼”。就连女皇武则天情景描写早春夜宴时，也离不开一个焰字：“兰灯吐新焰，桂魄朗圆辉。”看过如中年似的深秋，我觉得这斑斓妩媚的中年，才是生命最本来的锦衣。

无论年华如何辗转，四季如何轮回，河堤上、河堤下依然会演绎光阴里最精彩的故事。我是故事里的过客，故事却住进了我的心里。我相信，无论何时，河堤上、河堤下的如画美景都会挽着潺潺东流的沙澧河，把诗情一直引到碧霄，用梦幻似的姿态，把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欢乐、希望和憧憬一齐放飞，成就一幅比神话更优美的画卷，璀璨在岁月深处。而我，虽然也一年年经历着春夏秋冬，一步步走着人生四季，但我的灵、我的魂、我的心，都会像河堤上、河堤下的那花、那草、那树，在梦里落地、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