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宋守业
从我记事开始,陪伴我走过那一个个寒冬的,就是草鞋,这可是件宝贝,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农村很流行。这种草鞋有一个厚厚的木底儿,是用苇毛樱子(芦苇樱子)编成的,之所以用苇毛樱子,是因为它柔软暖和。作底儿的木头也是很讲究的,一般是桐木。据老辈人讲,它有三个好处:一是轻,二是耐沤,三是桐木木质较为疏松,便于打眼订楔子。
那时候老家的男人们大都会做草鞋,主要方法就是,首先根据脚的大小,把木头通过锯和凿等工序加工出中间凹、两头高的类似哑铃的形状,然后从中间锯成两半,就做成了草鞋底子,接着在草鞋底子的周围用手钻斜着打出半寸深的眼儿,把手搓得长长韧韧的绳子(麻绳拧紧成股后的绳)双过来,从中间用略大于钻孔的楔子钉在鞋底上,之后再把苇毛樱子用清水喷湿,捋成一缕一缕形状,就可以与细麻绳经纬交叉着一圈又一圈地编成鞋帮子。由于苇毛樱子绒绒软软的,用手一摸,鞋帮总给人一种毛茸茸的感觉。编织鞋帮子时需要较大的手劲,这样编出的鞋帮瓷实而不松散。老家人把做草鞋的过程称为拧草鞋。拧到恰当的鞋腰处后,就可用麻绳编织成牢固的花边收口了。收口不是一个简单的事儿,正如其他编织活一样:“编筐编篓,难在收口。”所以一到收口时,必须耐心细致。也许是为了美观,拧成后的草鞋,前面一般都呈尖尖状,且向上微微翘着,很像一艘水中的小船儿,非常耐看。
不过,那时候的老家人并不怎么在乎草鞋是不是耐看,主要是讲究它的实用。每到冬日来临,各家各户都会把往年穿的草鞋找出来晒一晒,若是坏了就修一修,实在不能修了就会重新拧出一双新的草鞋来。一到冬日,尤其是下过第一场雪之后,草鞋便有了用武之地。雪后的大地上,第一行脚印一准是草鞋留下的。依仗着高高的木底,草鞋一路迤逦而行,那缓慢而有节奏的“卡塔卡塔”声,此起彼伏,为漫长而寂寥的冬日作着温暖的伴奏。老家曾流行着这么一首民谣:“队长见队长,比比新大氅;老少穿草鞋,走路嘎嘎响。”由此不难看出,那时候的草鞋就是乡村冬日的必备,不论身份高低,穿草鞋过冬似乎成了农村各种人物的必然选择。尤其是对那些平时不很自信的人来说,穿着高高的木底草鞋走在冻透的地面上,尽管不能走得很快,可那种慢条斯理的稳健步子,就跟戏剧舞台上帝王将相穿的朝靴差不多,立马会生出不少的自信来。
对小孩子来说,冬日穿草鞋不仅解决了冻脚的问题,还给我们带来了许多乐趣。尽管生活单调,但一想到上学或放学的路上能穿着草鞋踢毽子、跳绳,到结厚冰的坑塘滑冰,总觉得新奇和刺激。记忆最深的一次,是我和小伙伴们一起穿着草鞋在村西头的坑塘里滑冰。我们把草鞋底子当滑板,蹲在厚厚的冰上,两脚并拢,一个伙伴在身后推,另外两个伙伴在前面拽着两条胳膊在冰上飞跑,是那么好玩。尽管屡屡摔倒,可我们没有任何惧怕,直玩到大汗淋漓,脚底冒热气,才向家走去。当然,更多的时候,是我们穿着草鞋、踏着雪上学去。随着一声声清脆之响,立马就会出现一溜溜草鞋印,见证了我们那令人难忘的求学之路。更有意思的,是那些穿着草鞋在街口路边纳鞋底、缝衣服、唠闲嗑的婶子大嫂们,偶尔会被顽皮的男人们趁其不备突然推搡一下,弄得一个趔趄,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而被推搡的大婶或大嫂也一定会迈着笨重的步子去追打那些男人,她们笨拙的姿态和动作,又会惹来旁人的大笑。尽管有的会佯装生气,可心里却有着许多的喜悦,因为大家都知道推搡和追打都是善意,那里面充满了乡里乡亲的和谐之意。多年来,由草鞋的“卡塔”声和人们逗乐声所汇成的那一支独特乡村冬日交响曲,一直响在我的心灵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