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鲲鹏
又到了绿树浓荫的季节。
一闭上眼,所有的童年往事都幻化成几只在碧绿碧绿的池塘水面上飞奔的水黾。我们口语称它为“水拖车”,这个“拖”字要读成第四声,同“拓”音,我们都这么讲,但当年实在写不出来是哪个字。
这水拖车一直充盈着我整个童年的夏天。每到傍晚,斑驳的斜阳下,歪脖老槐树上悬挂的碗口大小、锈迹斑斑的铃被老校长一敲响,小伙伴们就会像离弦的箭一般夺门而出,我一马当先狂奔到村中的池塘边,迅速褪下小背心,用其裹住碎花布拼成的小书包,右手高高擎起,然后跃入水中,左手奋力划水,一溜烟儿就游到了三四百米外的对岸大柳树下,而小背心和碎花书包却滴水不沾。定下神来,我一边鼓起胸脯大口喘息,一边观察刚才四散奔逃后又慢慢聚拢在水面的水拖车。
这些细胳膊细腿儿的小精灵,像极了细胳膊细腿儿的我,在水面上划过来划过去。神奇的是,它那几只大长腿居然是浮在水面上,而不陷进水里,把水面踩出一个一个水坑,就像针尖漂在水面上,简直违反科学。这些小精灵一个个就像评书中所讲的、一身轻功的大侠:风火小雷神霍天舒左脚尖点右脚面,噌噌噌就跃上树梢,千斤神力王东方一杰拧身一纵就是几十米开外……
当时,它们给我的感觉,是自由,自由地划来划去,自由地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而不像我们人类,顾虑太多,拘束太多。
农人们把这些小精灵叫水拖车,大概是因为它们行动迅捷,但几条纤细的大长腿又不显干练、有拖拉的嫌疑吧?这些口口相传、约定俗称的称谓,往往凝聚着民间的智慧,虽然它们土得掉渣儿、俗得冒气儿。长大后,我才知道它的学名叫水黾,但总觉得没有水拖车的名字接地气。
当时,有小伙伴说水拖车腿很硬,有麻虾壳儿的感觉,我不太相信,但也没有证据来反驳,因为在整个童年里,我从来没有捉到过迅捷的它。而我,从内心里,也有意识地不太想捉到它们——它们给了我美好的回忆和想象空间,也让我对自由有了更多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