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王晓景
炎炎夏日,很累的时候,适合坐下来歇一会儿,喝一杯不凉不烫的清茶,读一读汪曾祺的《人间草木》,感受普通日常的美。随手翻开,仿佛看到一个慈祥的老头儿在招手:“来和我的花草聊聊天吧。”心中顿觉有趣可爱。
老头儿心细。园子里的什么花开了,他总是第一个发现;他觉得北京最好的菊花是在老舍先生家里,把菊花缚扎成龙,成狮子会糟蹋了菊花;玉渊潭的洋槐盛开就像下了一场大雪,树下的放蜂人走了,花就落了;紫薇花的颜色很娇,“紫薇花对紫薇郎”易使人产生这是一首情诗的错觉……琐琐碎碎,絮絮叨叨,尽是些可亲可近可观可玩的随性草木。
老头儿嗜吃。他笔下的美食广而杂,高邮的鸭蛋,北京的豆汁儿,昆明的牛肝菌,长沙火宫殿的臭豆腐,四面八方。他将每样食物写得精细,引出不一样的情致,让人咂摸口水的同时又获得常识。比如南瓜子豆腐入口清香,冬菇当以凉水发,方能保持香气,干巴菌有陈年宣威火腿香味,宁波油浸糟白鱼鲞香味,苏州风鸡香味,南京鸭胗肝香味,且杂有松毛清香气味……他用食物写季节转换:鸡头米老了,新核桃下来了,夏天就过去了。有怅然,又有所期待。
老头儿通达。他说:“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所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写泰山之大没抓挠时就说:“人到了超经验的景色之前,往往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就只好狗一样地乱叫。”让人看得哈哈大笑,坦坦荡荡的人,才能写得出这样粗犷如草木般质朴又野性十足的文字。
老头儿悠闲。可能与喜爱归有光,师从沈从文,受庄子率性自然的思想影响有关,他的小散文里,没有写重大题材,没有写性格复杂的英雄人物,入文的都是平平常常的人和事,用的也是平平常常的方法表现他们。一字一句,单看不美,放在一起却回味绵长。老头儿不作态、少雕饰的文字,把高大上的话语和虚假文学拉回到悠闲的日常生活,真是散文界“扫地僧”。
老头儿有自知之明。“写不出来大作品,写不出来有分量、有气魄,雄辩、华丽的论文,这是我的气质决定的。”他清楚地认识到他的微小,他的平常,也更进一步安于微小,安于平常。谁想在多年以后,他这份微小与平常,反而成了一种朴素的观念,一些从容温润的情绪,紧紧抓住我们心中温暖的角落,与这瓷实的、不紧不慢的、热气腾腾的生活相互映照。
世界很大,请允许我以渺小的方式爱它。
■心灵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