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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0月13日 星期

风过鸟巢


■特约撰稿人 安小悠

地里的庄稼收割净尽,田野一片空旷、寥远。清晨,因有雾气的缘故,田野还会给人一种缥缈之感。当针尖状的麦苗破土而出,在深秋残阳的余温里,一天一天描摹出渐深的绿意。我站在高处凝望,目之所及,是“草色遥看近却无”吧,却又无那样的惊喜。也迥异于“自古逢秋悲寂寥”,似一片浮于土地之上的似有若无的青烟。我心海之上翻腾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波涛,悲喜皆有,又皆无。这个发现让我愕然,田野如同获得了新生,是“劫”后余生和“秋风吹又生”的慨然,生命的周而复始,让这片土地从没有真正枯竭的时候。

一年一度秋风劲,秋风把刚出芽的麦苗尖吹弯,田野上显出一种生机勃勃的壮阔的安静。那些柔弱的小苗,你看不见它抓地的小手有多牢,那是一种无声的力量,任尔北风再强劲,也休想刮走一粒土。有些清冷的空气里,还缭绕着粮食残留在梗上的甜气,加之空气潮润,这甜气便久久不散,甚至酝酿得愈发浓烈,露结为霜,雾凝成酒,都带着甜。秋天刚来的时候,田野丰腴而斑斓,像一幅况味久远的油画,有着北方平原广阔的背景和肥沃黄土深厚的底蕴。当累累硕果被人们收归仓廪,旷野上的白杨便显得格外高大。秋天的天空再高,也高不过白杨的树梢。在远处,它们的枝干横扫天空,将天与地很轻易地就衔接了起来。

白杨的叶子在秋风中翻舞,为候鸟们吟诵着送别的诗篇。一群群的天地往来者,那些大雁、燕子以及我至今叫不上名字的小鸟,从原野上空,从我的头顶,穿越秋云秋月,穿越村落袅袅的炊烟,沿着旧日航线,启程南迁。我仰着头,让这一切落在眼睛里,每每这个时刻,我常想起刘禹锡的那句“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只可惜我没有他那样的才情,想提笔写些什么,终感力不从心。当白杨落下最后一片叶子,鸟大都已飞抵南方,白杨树干上留下了它们的空巢。树枝上若没有这些空巢,将如同夜空没有星星一样寂寥。风过鸟巢,发出季节的悲号。那些鸟儿一根草一点泥如同人类编织一件毛衫一样精心修筑的巢穴,在深秋的树干间,像留给人类的一个个哑谜。来年春天,不知那些北归的鸟群会不会重新启用这些旧巢。

在我很小的时候,檐下每年都有燕子筑巢,有时也在堂屋的屋后筑巢,母亲很喜欢燕子,说“燕不进愁门”,她把燕子在家筑巢看成是好兆头。那时我曾无数次想捉了檐下的燕子,在它的腿上绑一根细小的红线,只为了验证明年飞回的新燕是否是经年的旧燕?时至今日,我已记不清那些燕子是否曾在旧巢里再次安家,却清晰地记着,在春风和暖的日子,它们衔着沾草的春泥,不辞辛苦地往返了千百趟,一点一点筑出一座完美的巢穴。它们清脆的鸣叫声,翅膀掠过时呼出的细微风声,以及雏燕张着鹅黄的小嘴发出的对于春光的呼唤声,那时只觉是惯常的声响,虽然好听远谈不上珍贵,而此时此刻,它们却从记忆深处涌来,在我的心弦上竟然震颤出了一种久不得闻的雅音。

而今天,尽管我的阳台朝南,有太阳的日子,阳光会把阳台上的每一寸地都铺满,窗户四季全开,植物葱茏,我却没引来一只燕子筑巢,哪怕它从我的楼顶路过,偶尔在我的窗台作短暂的停留,以一声呢喃权作经年的问候。一只也没有,与燕子同居的那些岁月,已随童年一起走远。从我搬迁入城那一日起,我与燕子,已经带着各自的命运走散了。童年的时候,觉得日子漫长,长大是一件遥远无比之事;十几二十岁的时候,觉得青春正芳华,三年五年如同一生一世;可人才刚过而立之年,时光流逝怎么就如斯夫,不舍昼夜了呢?人忽而就变成了一只旋转的陀螺,被生活的鞭绳抽着打着,似乎再也没有停下的时候。

时光带走了太多东西,一如忙碌掩盖了太多东西。我想,尽管我对童年的田园生活无限怀想,但我还是爱着如今脚下的这片土地。尤其是,当秋风横扫一切落叶,我在一所中学的校园外,又看到了成排的白杨树,看到了树干上留下的鸟巢,梦幻般的鸟巢,像是这座小城特意泄露给我的一点柔情。风过鸟巢,发出的不再是季节的悲号,而是,岁月的回响。

■岁月凝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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