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锐

《鼠疫》是法国著名存在主义作家加缪在1947年创作的经典小说。时间又前行了70多年，在新冠肺炎疫情肆虐全球的今天，用心读这部作品，更加敬佩作家的想象力和洞察力。在《鼠疫》中，加缪以象征的手法、平实的语言和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把一场鼠疫带来的灾难和灾难面前的人生百态刻画得入木三分。

加缪所描述的鼠疫发生在20世纪40年代阿尔及利亚一座普通的城市奥兰。灾难突至，小说中的人物随着疫情发展依次出场。加缪怀着一种悲悯的情怀，关注着身陷疫情中的每个人。他不用道德的标尺评判或绑架他们，更不把自己的思想强加在他们身上。他塑造的人物形象个性鲜明、血肉丰满：富有爱心和正义感的里厄医生，性情敦厚、勇挑志愿者大梁的塔鲁，在政府部门任职、任劳任怨的格朗，因出差滞留城内、后来加入志愿者队伍的年轻记者朗贝尔，还有慈祥可敬的里厄的母亲，这些人物形象都鲜活生动、跃然纸上。

作者在小说中探究了普通人内心世界的忐忑与挣扎。记者朗贝尔急于与恋人重逢，但奥城被封，他迫不得已“另寻门路”。透过作者生动的笔锋，朗贝尔那左冲右突、焦灼到几近崩溃的鲁莽形象活灵活现地呈现在读者面前。无私奉献的英雄和追求个人幸福的小人物在作家笔下都得到了尊重。里厄对朗贝尔说：“追求幸福并不可耻。”朗贝尔却说：“独自享受幸福，就可能问心有愧……我一直认为在这座城市里我是一个局外人，可现在不管我愿不愿意，我都属于这里了。这场疫灾关系到我们所有人。”个人幸福与义举之间没有空洞的说教，而是灵魂深处的自我觉醒。

温情和感动蕴含在《鼠疫》的字里行间。自告奋勇组建民间志愿者团体的塔鲁面对死亡威胁从没有逃走的念头，里厄医生从心里喜欢这个阳光健壮的年轻人，救治患者的战场上两人是并肩前行的战友，生活中又是心有灵犀的朋友。塔鲁坦率地与里厄医生探讨生命的意义，他要为曾经的自己超度，清洗身上的“细菌”，里厄则温和地回答：“我觉得自己对英雄主义和圣贤并不感兴趣，能引起我兴趣的是做个男子汉。”两人相视一笑，相邀走向大海，痛痛快快洗了个海水浴。温馨的友情，给了两人同鼠疫博弈的信心和勇气。

里厄医生是贯穿全书的主角，他把生死置之度外，全身心地投入防止鼠疫传播和救治病人的繁重工作中。政府在他的建议下封了城，他也因此与在外疗养的妻子天各一方，最后妻子客死他乡。他是豁达的，又是矛盾的。身为医生，他明明知道这场鼠疫带给他的是“连续不断的失败”，但“苦难”又赋予他战斗的勇气。他认为世界的秩序既然由死亡来节制，那么人就应该竭尽全力与死亡斗争。他是救死扶伤的医生，又是洞察苦难根源的智者。他以坚定的意志抗击灾难，又以包容的心态对待身边的每个人。即使是投机钻营、发国难财的科塔尔，里厄医生也给予了同情。疫情带给他失去亲人的痛苦，又赋予他愈挫愈勇的品格。更让人感叹的是，里厄的妈妈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给予他支持和鼓励。面对鼠疫威胁，她没有一丝恐惧。当得知塔鲁身染鼠疫后，她一刻不离地守候在塔鲁身边，直到塔鲁英勇地死去。这位从容优雅的老人身上不但闪耀着母爱的光辉，更折射出一个民族面对危难时的胸襟和气度。

《鼠疫》中的里厄医生实际上是作者加缪的化身，他有着坚定的人生目标，又忧虑着生活的无常。鼠疫突然来临，又悄然而去，生活的荒诞，让所有的付出都显得无可奈何。处在矛盾中的灵魂也许都会反问自身：对于苦难的命运，是漠然忍受还是挺身反抗？

优秀的文学作品之所以经久流传，就在于它蕴涵的深邃思想和生存智慧。加缪在《鼠疫》中所描述的景象，是他身处二战时期内心对灾难所萌生的幻觉——满城乱窜的老鼠，隐喻的是二战时期横行的残暴侵略者。战争和病毒一样，都在残忍杀戮百姓。在书中行走的人物，他们的信仰和追求虽不同，但身上都真实地呈现着质朴的人性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