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季
《有生》是河北作家胡学文潜心八年完成的长篇巨制。小说的叙事时间从晚清到当下,跨度百余年,却被浓缩在祖奶一个白天和一个夜晚的讲述中。《有生》旨在为有情众生画像,百年历史沧桑风起云涌,胡学文满怀对故土的爱,以生命史诗的宏大格局为乡土立根、为众生立命。
祖奶乔大梅是接生婆,她的一生是一部苦难史。幼时逃荒的路上父母双亡,被迫嫁给智障李大旺,三任丈夫与多名子女自然或非自然死亡,磨难接踵而至,但她始终牢记师傅的教诲,以接生为己任,不曾被生活压垮。在她的眼中,生命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她从不因雇主家境贫富或给予自己的喜钱多寡而另眼相待,无论何时何地,不管天气多么恶劣,只要有人上门她从不推辞,甚至不顾众人苛责而为日本产妇接生,这就是她坚守的职业道德和做人准则。正因为如此,她才得到人们的尊重。祖奶一生卑微,是旧时代苦难女性的化身,她接生婆的身份是寓言化的,意味着新生命的诞生、根的延续、生命的传承。
《有生》写的是乡土大地上的事情,写的是人的难处。贯穿小说始终的那只一直在爬行的勤劳的小蚂蚁,正是大地上无数普通人的象征。“人可生如蚁而美如神”——人虽然像蚂蚁一样渺小,但是心灵却可以像神一样美。苦难阻挡不了生命的延续,在艰难的岁月中,那乡土大地上一个个生命永远对生活充满希望,就像那只小蚂蚁,倔强地爬行着,虽历经磨难依然心怀感恩。正如祖奶所言:“人活在世上,要感恩的很多,比如一滴水、半碗粥,清醒时的夸赞,抑或糊涂时的两个巴掌。若不是产妇的叫喊,我早已命丧黄泉。她,她们,不但把我从死亡边缘拽回,还一日日喂养着我,使活着成为必须。”
《有生》对生的描写丰富多彩,对死的描写也让人印象深刻。骆驼客被人捅死、养蜂女被烧死、李大旺被狼咬死等,无不让人心惊。祖奶说:“我见过一次又一次死亡,或者说,我守着生,也目睹着死。”写死是为了突出生,死亡的威胁让生显得更为宝贵。《有生》试图建立的正是关于生活和命运的基本信念。《有生》是祖奶的时间史、生命史,也是人的精神史。《有生》写了很多痴人:祖奶痴情于接生,罗包痴情于做豆腐,钱宝痴情于读书。痴的背后正是人物内心的执着和热爱。唯有爱,才能支撑人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有生》写了无数苦难,但行文并不灰暗,全篇洋溢着积极的生活态度,就像春天的田野一样,充满生机和阳光,这正是乡土中国的力量所在。
《有生》这一题目来自《天演论》:“此万物莫不然,而于有生之类为尤著。”一个人心里有光,那光就会时刻指引他。《有生》敞开了普通人的心灵图景,复原了百年乡土中国的生存智慧,为我们构建了一个壮阔而又浩瀚的文学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