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晓静

李清照是影响我人生走向的重要人物之一。昨夜，雨疏疏落落、风骤然而起，勾起了我莫名的轻愁。捧读《藕花深处金石韵——李清照和她的艺术世界》，觉得李清照的一生是“怎一个‘愁’字了得”。

“海燕归来人斗草，江梅已过柳生绵。黄昏疏雨湿秋千。”这是赵明诚提亲后，待嫁少女李清照的微妙心情。即将为人妇，童年和少年时的快乐永远不会有了，对过往的留恋和对未来的向往、惆怅无人能懂。这是人生角色转变带来的心理上的多愁善感。

由于党争，父亲李格非被免职。李清照对此无能为力，苦闷至极，无心赏花却忍不住向梅花倾诉：“道人憔悴春窗底。闷损阑干愁不倚。要来小酌便来休，未必明朝风不起。”枯坐春窗，李清照预感到了即将席卷而来的风暴。她还没有从父亲被贬的伤痛中走出来，朝廷又下诏：旧党人子弟不得在京居住、做官！已婚的她被迫离开丈夫回到家乡。“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相思之情和别离之苦像浓重的阴云，想尽办法也无法消除。它无处不在，刚刚在眉间消散，却又在心头涌起。

离别的人最怕佳节。“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痛苦时，时间就格外漫长，愁绪使白昼好像没有尽头，只好枯坐，看香一点一点燃烧。斟酒赏菊也感受不到陶渊明的心境，这样的时刻怎能不令人销魂？

“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丈夫接到任命后重新踏上仕途。她刚刚从家乡归来又要和丈夫分离，形容憔悴，离别之苦让她又平添一段新愁。

靖康之耻后，李清照的词风为之改变，倾诉相思和爱情的诗词越来越少，对人生际遇的感怀、对国家命运的担忧成了主旋律。“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永夜恹恹欢意少。空梦长安，认取长安道。”“秋已尽，日犹长。仲宣怀远更凄凉。”国家之耻、民族之恨一直潜伏于心。词句虽然苍凉沉郁，可李清照从不允许自己的精神沉到谷底。

“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丈夫被重新起用，在面受圣谕途中因病去世，没有子女倚仗的李清照开始整理丈夫生前最珍爱的书画典籍、金石碑刻。她先向亲友托付，后追献朝廷，可辗转之间她存有的文物已经只剩下“十分之一二”，接踵而至的压力和苦难使她连最爱的梅花也无心欣赏。“挼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一枝冰清玉洁的梅花不期然落入恶臭的泥沼之中，因为生活的压力和现实情势所迫再嫁却遇人不淑，她宁愿身陷囹圄也要换取余生的自由，与命运又来了一次短兵相接的搏斗。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脱离二次婚姻的李清照开始了她的隐居生活。可亡国之悲、家破之愁、流离之苦却如流水般深重又绵长。“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夜深人静、伤心难眠时，南国的雨打芭蕉声使作为北方人的李清照听不习惯，其实是不忍听、不能听。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纵有幸福童年、灵魂伴侣、美满婚姻，但生离死别、辗转飘零、再婚离异、复国无望，李清照的一生被一分为二。纵观她的一生，怎一个“愁”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