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景

幼时不大喜欢读书，父母日日念叨“头悬梁锥刺股”的故事，让我听得两耳生茧。虽没有头皮发麻，却也会心生怯意，自觉把读书与苦差事画上等号。想那寒窗苦读的书生，定是难抵“千钟粟”“黄金屋”“颜如玉”这些俗气而实际的引诱，不似我坚定许多。

不识字的祖母对写有字的纸张颇为爱惜——我揉皱的作业本，卷了边、毛了角的书，总是被她压得平平整整。每每望向强按在桌子前装模作样的我，她眉梢眼角里便俱是笑，絮叨些“瓜儿先苦后甜”的话给我。时隔多年，早早过世的她看不到，我在工作后、在忙碌的生活和柴米油盐的计算里才找到读书的乐趣，从此爱上阅读。

外出旅行，总能邂逅一两家有特色的书店，如苏州的“慢书房”和郑州的“纸的时代”，一个个专注阅读的人或坐或站，心无旁骛的脸庞恬静而美丽。也在一些古村落里看到宅院匾额上“耕读传家”之类的门楣题字，晨耕夜读大约是那个时代的人心中的理想生活。家族繁盛了，仍会把“躬稼蔷以知艰难，读诗书以明理义”作为家训。殊不知一人、一家的爱好相连成片便成地方风俗，进入“其民乐于耕桑，其俗风流儒雅，乐读书而好文词，人物多盛”的良性循环。

从《但是还有书籍》的纪录片里，我认识了有着大学教育者和翻译者两重身份的“85后”女生包慧怡。她短发微翘，齐留海下的眉眼弯如新月，红唇鲜艳，各式精致的耳环配以不同的旗袍和长裙，外在优雅又沉静，内里敏锐而自省，周身闪耀着如诗般清澈纯净的气质。她说，在专注当中是对时间本身的克服，这也是她体会到的完全没有办法被剥夺的幸福。

疫情期间，我随手选了十多本书，涉及生活、历史、心理学和社会学领域，为自己构筑了一个小小的情绪避难所，前所未有地投入，体会了一把“耸起精神，树起筋骨，不要困，如有刀剑在后一般”的阅读境界，莫名滋生的焦虑、不安就这样慢慢被熨平、被接纳、被安置、被消化……

读江鹅的《俗女养成记》，文字开阔而简洁。这是给每一个普通女孩的青春指南：要接受自己的平庸，不要为做不到的事情而烦恼，允许自己的生命不够圆满。读阿兰·德波顿的《爱的进化论》，在拉比与柯尔斯滕夫妇婚姻的困顿与冲突中体味生活的真相，借以观照自身的迷惘。所谓好的婚姻，不过是改变自己，正视与另一个不完美的人共同生活的现实。读米奇·阿尔博姆的《相约星期二》，用心聆听一位老师在辞世前对忙碌又迷茫的学生讲授最后的人生哲理课。青春时光里热衷追逐名与利，一直在向前奔跑，很少能后退一步，去思考如何面对爱和恐惧、衰老与死亡等不可回避的问题。读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在作者从小处着手的独特视角里发现历史的万花筒。读毛姆的《人性的枷锁》，跟着菲利普挣脱各种有形无形的枷锁。读石黑一雄的《莫失莫忘》，在他平淡的笔触里反思生命的意义……

坐在鲜花盛开的窗口静静阅读，用笔对有趣的句子或段落作些标注。读书间隙喝一杯茶或咖啡，让思想和枝头的绿叶一起丰盈。合上书，回到日常的琐碎里，感到生活平静而安宁，这才觉得时光没有被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