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媛媛
读汪曾祺的《人间草木》时,我总会回忆起年少时光,想起父亲母亲年轻时种的花花草草、养的小狗小猫小兔子小刺猬,还有父亲养的蚯蚓、专门请人砌的鱼池……尤其是在读到《花园》一文中的“我的脸上若有从童年带来的红色,它的来源是那座花园”这句时。
与草木结缘,是在我年幼时。
那时,母亲总在我晨起时就不见踪影。胆小的我边哭边叫妈妈,推开卧室门,就会看到拿着大扫把在大门口扫地的母亲。父亲当时的职业是火车司机,经常在外跑车,母亲一人忙里忙外,既要工作又要照顾年幼无知的我,还要打理繁杂的家务。
说是小院,现在想来也不算小。推开大门,对面是影壁墙,溜着墙根是父亲栽种的一片竹子,四下里都是父亲养的花花草草,一盆盆规规整整。左手边是养小兔子的笼子,最多时竟有十多只。
顺着左手往前走,父亲的鱼池近在眼前。父亲是出了名的爱钓鱼,记得有一次带我去远处钓鱼,兴许是心中迫切,半路我从自行车后座上掉了下来他竟不知。小时候放学回家“铁将军把门”的事时有发生,气鼓鼓的我就坐在院门口高高的门台上等父亲。偶尔会有邻居“你爸又钓鱼去了吧……”的话语响起,我总会闷闷地应一声“嗯”。不多久,就会看到满脸愧疚的父亲骑着他的二八自行车来到我面前,低下身子“嘿嘿”笑着说:“别跟你妈告状哈。走,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
父亲钓鱼基本没有空手而归,这时,我家的鱼池便热闹了。小猫咪直勾勾的眼神恨不得从眼睛里直接长出钩子,把鱼钩出来饱餐一顿。它围着池子转来转去,碰到有浮在水面的鱼,便敏捷地伸出锋利的爪子“捞”。日复一日,有一次,它竟真的“梦想”成真了。
鱼池旁边是父亲养的冬青树,常年被修剪成圆球形状。一年四季,叶子的状态、颜色不同,碰到有好看的叶子,我就会摘下来夹在笔记本里做成标本。小时候,我喜欢收藏好看的叶子和喜欢的石头,零零星星收集有几大盒子,闲时看看,暗自欢喜。紧挨着厨房的大枣树结果的时候,树枝无遮无拦,自在地伸展开来,任谁路过都会摘下个红枣,夸它两句。
正如汪曾祺书中所言:“闻多素心人,乐与数晨夕。”成年后的我每每遇到挫折,都会感谢这座童年的院子,它让我心盛草木,安稳度日。“好多年看不到土蜂了。这种蠢头蠢脑的家伙,我觉得它在花朵上把屁股撅来撅去的,有点不配。”“葡萄抽条,丝毫不知节制,它简直是瞎长!”“荷花好像说,我开了。”“进窝时还故意把脑袋低一低、把尾巴耷拉一下,以示雍容文雅,很有鸡教。”看着这些有趣的句子,笑容时时漾在我心间。
在《多年父子成兄弟》一文中,我得知汪曾祺有一位开明的父亲,同时他也是一位开明、豁达有童心的老父亲,十分懂得尊重晚辈。尊重并不是建立在“我是老子所以你必须尊重”的基础上,而是因为值得尊重,能给孩子成长空间,懂得爱人。爱人者人恒爱之——家风传承很重要。一个人最终所表现出来的行为,处处带着他家庭教育的痕迹。
在我刚迈入30岁的门槛时,我做过一个这样的梦:背着书包的我放学回家,推开院门,一阵淡淡的肥皂清香扑鼻而来,父母正有说有笑一起晾晒刚洗好的床单。阳光下,父亲母亲是那么年轻,笑意盈盈,周围的花花草草生机盎然……我心驰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