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丽霞

夜晚，我在灯下读王安忆的《五湖四海》，开篇即是“她不知道日子怎么会过成这样”！这句话沉沉地敲进我的心底。是啊，怎么会把日子过成这样？我陷入沉思……

环顾四周，只有书桌上亮着的一盏灯，橘色的光柔柔地洒在灯罩和桌面之间，照在摊开的书上。余光驱走黑暗，把房间统一成暗灰色。书架上摆放的书籍尽管看不清楚，却有电影的质感。我忽然觉得心里一阵温暖。这些年，俸去书来，每一本都散发着青春的余味。尽管生活琐碎，书房仍是我可以最后退守的孤岛。每日忙完，我总要去书房小坐片刻，这几乎成了骨子里的惯性。白天看书，多是循规蹈矩与恪尽职守，在夜读中才能渐渐放松下来，于书本中尽享时光的缓慢、生活的轻盈。有时看不进去书，我就只是静坐，和书静静地待一会儿，哪怕闻一闻书的味道，也能烫平生活的褶皱、感受心灵的熨帖。

白天，我是员工、是母亲、是女儿、是妻子……而灯下阅读的时光，我只是自己。在我心中，书是对生命最好的馈赠。在书房里，我以书为舟、以笔代桨，可以驶向童年，在过去的时光里游荡，也可以再远些，回到宋、回到唐，回到任何向往的朝代——可以沿着《诗经》的上游溯洄，在魏晋的堤岸采一把南山的菊花；可以举起玉碗和李白喝一杯琥珀酒，或者去往宋朝汴京喝一碗点茶；还可以策马仗剑，和辛弃疾一起驰骋沙场；或者只做一介布衣，在寻常小日子里体味古代风云。

灯下阅读时，物我两忘，世界安静得仿佛深秋的湖面，手指在书页上摩挲、秒针悄悄行走都能激起一圈一圈的回声。案头的《诗经》仿佛连接着古人的岁月，幽幽地听见了先民低吟浅唱的歌谣。翻开《本草纲目》，轻轻地喊那些草木的名字，随便哪一个都优美得像一首小令，喊两声它们仿佛就能从书里走出来。有时我总想：李时珍一定是个心怀梦想的人，所以取的中药名才富有诗意。

书房一角放着一个两米多高的棕熊，我喜欢窝在它的怀抱里看书，仿佛那是一只和阿甘一样的捕虾船，时而航行在碧海之上，时而搏击在惊涛之中。周末无事时，我喜欢一边看书一边熬粥，生活的风平浪静和书里的疾风骤雨并行不悖，而这种落差会让人加倍地热爱和珍惜当下的生活。有时，看得入迷了，汤汁溢满灶台而不知，直至鼻子捕捉到糊味儿，仿佛是粥无声的呐喊，我才猛然惊醒，从书里回到现实。

在灯下阅读的时光，是俗世生活里最诗意的部分。感谢有书相伴的每一个夜晚——它击溃身心所有的焦虑与疲惫，驱散生活所有的琐碎与不堪；它让世间所有的浮华都有了着落，也让所有的漂泊都有了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