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纪山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在农村出生的人,尽管受过冻、挨过饿,但平淡的生活仍充满快乐。小时候,割草、放羊、拾柴,野地里乱跑,如同出生几个月没上缰绳的牛犊。每个季节似乎都有做不完的游戏——春日吹柳笛,夏日偷瓜果、下河洗澡,秋天捉蝈蝈、烧红薯,冬天吃冰凌、打雪仗,总有无尽的快乐。
但最快乐的时光还是夏天。
夜宿
夏日,暑热难耐,屋里如蒸笼般。
大人们忙碌一天,喝罢汤,女人把院子里的空地扫一扫,铺上一领高粱箔和席子,裹个薄单子,一边奶着孩子一边摇着芭蕉扇,有韵没韵地哼唱着古老的童谣。声音越来越小,声音没了,孩子头一歪,睡着了。这就应了“天河东西,小孩儿和娘挤挤(冬天);天河南北,小孩儿不跟娘睡(夏天)”的俗语。劳累了一天的男人则胳肢窝里夹一领席子、手拿铺盖和枕头,觅一处树荫,整好铺盖便呼呼大睡了。
十多岁的孩子各拿一张小席子,三五成群来到村头的空地或打麦场上,一字排开躺在地上,仰脸凝望浩渺的星空,寻觅着牵牛织女星,讲述从大人那里听来的稀奇古怪的传说,或你挠我一下、我掐你一下,说说笑笑一直闹腾到半夜,实在困乏得不行了,一个个才沉沉睡去。
洗澡
夏日,是孩子们的天堂。
那时候,村里每个生产队都有养鱼的大坑塘,清澈见底,可洗衣、饮牲口。大人从地里劳作回来,家不回先站到坑塘边洗一下,洗去了泥垢,也洗去了疲劳,惬意得很。午后,大大小小的孩子都在坑塘里嬉戏。不会水的、小一点儿的孩子在坑塘浅水处学“狗刨”,会水的孩子在坑塘的中间或踩水或仰泳,不时有斤把儿的鲢鱼跃出水面,又“扑通”一声落到水里,荡起层层涟漪。
但大一点儿的孩子还是喜欢去村北的澧河玩耍。那时,河滩、河底满是沙子,踩上去软软的。下到河里,个个都是游泳高手的他们会分成两伙儿打水仗,有的水鸭子似的一个猛子钻出几十米远,然后钻出水面,抹去脸上的水珠,浮立在水中,等对方靠近,又扎一个猛子,钻到远处去了……
玩足、疯够了,他们开始摸鱼。河里的鱼、鳖特多,尤其是一种叫“沙骨碌”的鱼,有一拃长,胖乎乎的,趴在水中的沙子里一动不动。孩子们站在齐腰深的水里,不停地用脚踩探着,不时从脚底摸出一条鱼,然后将它们串在细软的柳条上。多的时候能摸一大串子。回到家里,将其择洗干净,腌渍一下,裹上面糊锅上一炕,焦黄酥脆,也是一道美味。
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捉到鳖,可惜那时候大人总嫌它腥,都让小孩子拿去玩了。
偷瓜
夏天是瓜果成熟的季节,也是孩子们最不缺吃的季节。
生产队里都有瓜园,瓜园里搭有草庵、瓜棚,一两个老头儿住到那儿,白天夜里看守着。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真要想偷,是看不住的。小孩子嗅觉灵敏,离瓜园老远就能闻见香味儿,“馋虫”就被勾出来了。于是就准备下手。硬偷不行,逮住了要挨家长的打骂、老师的批评,很丢人的。偷瓜一般选在晌午头儿,四下无人,看瓜的老头正打盹儿。孩子们学着电影的情节,兵分两路,一路弄出声响,故意惊醒看瓜的老头儿。等老头儿起身离开瓜园追撵时,另一路便下手了。等老头儿迷瞪过来,瓜已经被偷走了。
孩子们淘气,还编出偷瓜的顺口溜:“下定决心去偷瓜,不怕逮住往前爬。爬到瓜地捡大的,生熟都要吃掉它。”当然,这都是顽皮孩子做出来的事儿。嘴馋又胆小的孩子往往走到瓜园边儿,怯怯地叫着叔伯大爷,说想吃个瓜。看瓜的老头儿自然会摘一两个菜瓜或甜瓜给他,并嘱咐说,想吃就来,可别偷。瓜秧子踩坏了就不结瓜了。
不同年代的人的童年各有各的快乐和磨难,这是无法选择的。若要改变,就要从苦难中找到快乐。孙犁先生说过:人生的快乐莫过于童年。的确,童年时代,懵懵懂懂,不关心柴米油盐,少有忧愁和烦恼,快乐自然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