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丹丹

最近，我又读了一遍萧红的《呼兰河传》。再读，仍然觉得很好。

我最喜欢的仍是萧红的语言。作为近现代作家，她的语言毫无艰涩之感，以短句子为主，用近乎白描的手法刻画出一幅幅场景、一个个人物。她的两篇文章入选了小学课本，一篇是《火烧云》，一篇是《祖父的园子》，都是从这部小说中节选出来的。

《祖父的园子》中这样写道：“花开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鸟上天了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一切都活了……”这样的园子我们都不陌生，但是这样无拘无束、生动活泼的语言，写出来可真美呀。

她的语言里也常常有一种不动声色的讽刺。她写那户赶车的人家：“家风干净利落，为人谨慎，兄友弟恭，父慈子爱。家里绝对没有闲人……”也正是这一户人家，逼死了小团圆媳妇。她绝不说他们这一家人多么虚伪和歹毒，她只淡淡地叙述，让读者自己去感受。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书里的人物。戴着插满玫瑰花的草帽的祖父、可怜的团圆媳妇、愤愤不平的有二伯、勤恳谦卑的冯歪嘴子……萧红可以通过寥寥几笔让人物立刻活起来。她在刻画冯歪嘴子的时候写道：“戴着他的四耳帽子，他未曾说话先笑一笑的样子，一看就是冯歪嘴子……冯歪嘴子坐在那里，似乎有话说不出来。右手不住地摸着椅垫子，左手不住地拉着他的左耳朵。他未曾说话先笑的样子，笑了好几阵也没说出话来。”这是冯歪嘴子想向祖父借房子住的时候的样子。他本就是个老实诚恳的人，此时更是囧得不知从何说起了。她写戏台前有人大嚷大叫地打招呼，若是有人让她们小点声，其中一个会骂出来：“这野台子戏，也不是你家的，你愿听戏，你请一台子到你家里去唱……”另外的一个也说：“哟哟，我没见过，看起戏来，都六亲不认了，说个话儿也不让……”

书里始终流淌的是一种哀婉的情绪。请神的人家跳完了热闹的大神后，她偏偏要写上一句：“满天星光，满屋月亮，人生何如，为什么这么悲凉。”写粉房里的人唱着响亮的歌，她偏偏要写：“那粉房里的歌声，就像一朵红花开在了墙头上。越鲜明，就越觉得荒凉。”关于慈爱的、温和的祖父，她写道：“呼兰河这小城里边，以前住着我的祖父，现在埋着我的祖父。”

《呼兰河传》中，萧红的语言真诚朴素、人物真实丰满、情感真切凄婉，就像茅盾评价这本书时说的那样：“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虽然在读的时候始终能感受到呼兰河城荒凉的土地上弥漫着痛苦和绝望的气息，不过想一想她后来的经历，还是为她至少有一个还算幸福的童年、一个疼爱她的祖父而感到欣慰。

读完之后，合上最后一页，心底里涌上的感觉，就像她说的那样：“满天星光，满屋月亮，人生何如，为什么这么悲凉。”又庆幸，自己生活在一个女性可以为自己而活的时代，是多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