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潦 寒
小说创作表达的都是人性的撕裂与缝合。创作《一个村庄的64个人》时,我还没有这个感觉。为何?因为用了很长时间创作的《故乡在纸上》一书,因体裁的限制导致许多真实的人和事无法和盘托出,但我又觉得不吐不快。于是我就利用小说的虚构功能,戏剧性、荒诞化地将生活中的真人真事变形写出,用64个人勾画了一幅寂寞的众生相,自然也引起了许多读者的兴趣。
“河南籍作家最擅长的是写农村!”出版人汪修荣老师曾戏谑地说。“三年内我写一部《一个城市的64个人》,让您看看河南作家也会写城市。”我的豪言壮言使得汪荣修老师一怔。这更激发了我要为城市里的芸芸众生画64幅像的冲动。
“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过去三年间,我将自己以前的文字反反复复地看,以他人的视角去分析作者的内心时,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悲悯与寂寞。无论是《一个村庄的64个人》的开篇之作《傲》的主人公付子被埋在煤井下“一万只蚂蚁噬心”的描述,还是《普通人》的主人公杰子无聊得“要将村里的五马门楼砸了”引发人们关注时的不可思议,抑或是《事不成》的主人公群才“日子荒得将《新华字典》背下来”的乖张荒诞,其实质都是为了表露农村人生活的寂寞——那浸入肺腑的寂寞、难以表述的寂寞、无边无际的寂寞……
易卜生说:“写作就是坐下来判断自己。”我在农村生活了14年,懂得农村人骨子里那重重的寂寞。如今,我有足够的时间剖析自己的文字和自己的灵魂……20世纪70年代的农村还是一个地道的农业社会。人们生活在一个生活设施不太齐全的环境里,娱乐项目极少、信息很不发达,很多流传着的故事都是老辈人传下来的老掉牙的,从不同人的嘴里讲出来后除张冠李戴外没有什么不同……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像土地一样承受着这种寂寞,难以表述又无边无际。我作为一个从这个环境里“逃”出来的人,恰巧干的是用文字表达自己内心的职业——写作。我记录着、刻画着、填充着,渐渐地将自己的那张脸幻化成64张,又将64个脸聚拢成一张脸,撕裂、缝合,缝合、撕裂……
根在农村的作家进入城市之后该怎么创作自己眼中的城市?工作经历的原因,我出版过的长篇小说有好几部,但要想用每篇2000字刻画出64副城市人的面孔,这个难度远远高于靠“故事情节”推动的长篇小说。因为长篇小说的创作是通过几张脸表达生活的斑驳与人性的复杂,其他的脸是可以虚化的。但是,2000字的短篇小说要求的是每一张脸都要呈现出人性的深刻与棱角。在农村生活了14年就能源源不断创作出农村题材的作品,在城市生活了30多年我该如何画出64幅城市人的脸?带着疑问与忧虑,我将这30年的种种过往、这30年见过的各色人物、这30年间经历的怕与爱,一帧一帧、一件一件、一场一场地回忆、挑选、洗磨、刻画……写着写着,从听到的到见到的,从外部到内心,从内心到灵魂……30年经历过这么多事、交往过这么多人、见过这么场面,我不敢说了解谁、不敢说懂谁,但当我重新捧起《一个村庄的64个人》,回味那种寂寞带来的生命的原始性与安全感时,已回不去故乡。
书写《一个城市的64个人》,每一条路都有去处,生命却无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