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玉枝

每个人都有故事，在故事里安放身体和心灵。王安忆的长篇小说《一把刀 千个字》讲述了名厨陈诚的故事，透过他的成长，探索琐碎的生活和幽深的人性。

在法拉盛，陈诚早出夜归，奔波在东来西往的人群当中。法拉盛是国外，但不是世外，是喧腾的红尘。他割不断过去的创伤。母亲缺席、母爱疏远，生活的酸楚对于自己是不堪回首的经历，对于别人是惊心动魄的故事；生命的疼痛对于自己是一把刀，对于别人是千个字。

家在何处？他出生于普通家庭，因为特殊历史原因，家庭遭遇变故，母亲临危之际托人把他带往孃孃家。有人为真理而生，飞蛾扑火，献祭真理，在所不惜。风暴遽然降临，母亲不知去向。个人轻若微尘，他被裹挟在时代的洪流中，东转西移，出生地哈市、上海弄堂孃孃的亭子间、扬州城爷爷家、高邮西北乡舅公家，居无定所，寄人篱下。本该上学的年龄，他却跟着舅公走乡串村去帮厨。再返回东北，父亲变了，他也变了，父子之间心生嫌隙，一切都变得生疏。最后辗转到海外，从旧金山到法拉盛，陈诚靠一技之长安身立命。但是，终究是异国，漂泊感时时袭来。

时间回溯至事件的起点，追述陈诚被遮蔽的身世，作者以一把锋利的刀、一段柔韧的文字，铺陈出一个历史、时代、个人多方交融纠缠的故事。他切肤锥心的痛楚、难以愈合的创痛刺疼了读者的心。仿佛一夜之间，母亲又成了社会颂扬的英雄、缅怀的烈士。母亲是别人仰望的星空，而他缺失的是陪伴自己成长的母亲，不可替代，无法弥补。

母亲无时不在，却又无处可觅。不是所有的历史恩怨都能化解，不是所有的情感纠纷都能和解。他的生命里有一节黑洞，幽深、凄凉，凝固成冰、终年不化。许多年以后，孃孃亡故，他重回上海，泪流成河，往事犹如月下竹影里朦朦胧胧的千个字。多少字也写不尽世事沧桑，回不去的不只是童年，而是整个人生。

陈诚只是法拉盛众多匿名者之一，无人知晓他的前世今生，他无需向别人解释他是谁——以厨为业，挣的是手艺钱、血汗钱，搭进去的是时间，泅渡的是人生。芸芸众生都活在滚滚红尘里，人生的食材和配料各异，需要用心烹饪，细嚼慢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