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世民
小时候,农村生活条件差,温饱问题是头等大事。人们常年以红薯为主食,一日三餐离不了。早上是蒸红薯、红薯干面窝窝头或贴玉米面锅饼,中午是红薯干面掺点儿豆面或好面(小麦面粉)的杂面条,晚上是煮红薯块儿——我们称为红薯茶。要是能吃上一口白面馒头,那就实在是太幸福了。
那时候,大哥在中学教书,公社教办室一年或半年召开一次工作会,会后发给与会人员两个馒头作为午餐。大哥总是只吃一个,另一个带回来给父亲。父亲拿到馒头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他会掰一大半给我吃,因为兄弟当中我排行老末,父亲总是格外疼爱。现在想起来,感觉那时候的馒头真好吃,闻着就很香,掰开后一层一层撕着吃,好像在吃咸牛肉一样,嚼在嘴里,真是人间美味。越嚼越香,一大块儿馒头不知不觉就吃完了。吃完后,我还不停地咂巴嘴,抬头看看父亲。他的手中总是还有那么一小块儿。父亲看我眼馋的样子,就把手中那一小块儿给了我,然后拍着我的头慈祥地说:“乖,慢慢吃。”那时候我还不理解父亲的一小块儿为什么比我的一大块儿吃得还慢,直到为人父之后才真正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
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有了一位新同桌。他家住在附近农场,是来借读的。每天早上,他和几个同学一起来上学,中午吃自带的白面馒头和咸菜,下午放学后再一同回家。有一天,同桌的水喝完了,就去我们家灌开水。当看到我吃的窝窝头后,他就想尝尝,要用一个白面馒头和我交换。我当然十分愿意。他说我们家的窝窝头特别好吃,后来他隔三岔五地就拿白面馒头和我交换。
一年后,这个同学因为父亲工作调动,不能再在我们学校上学了。我们都很难过。临走前的那一天,我突然问他:“窝窝头真的比馒头好吃?”他说:“刚开始感觉还是很不错的,后来就感觉一般般了。但是,因为你学习好,又想得到你的帮助,我才继续和你交换的。”我说:“你咋不早说,我还以为你真的喜欢吃哩!”
1981年秋,我考上了县高中。那时农村已经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大部分人家都能吃上白面馒头了。三哥用自行车带了一口袋麦子到学校为我兑换成饭票。当时,一斤饭票能买五个馒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一顿能吃四五个馒头,一口袋麦子基本上能吃一个半月。
成家之后,我们自己生火做饭,买馒头、买面条,买十斤一袋的面粉能吃好长时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们觉得买的馒头不那么香了。刚买回来的馒头吃着还可以,吃剩下的馒头再馏一次,吃着就味同嚼蜡了。从那之后,只要有时间,我们就自己发面蒸馍,自己和面用面条机轧面条。后来,我们家一买面就是50斤,能吃上一个多月。
曾经有一段时间,妻子做的发面蒸馍总是有那么一两个发不起来,我们俗称“气死”了。有时,甚至一笼馍都“气死”了,搞得妻子一点儿蒸馍的信心都没有了。为此,我们一起反复试验用冷水蒸还是热水蒸、用酵母粉发面还是用酵头发面,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冷水装馍、热水装馍都可以,酵母粉发面、酵头发面都行,关键是馒头揉好定形之后,一定要二次醒发——夏天十几分钟,冬天时间加倍。还有个小窍门,醒好后的面用食指按压一下后的小窝能很快恢复原状就可以上屉蒸了。那一次,我们如此操作之后,馒头蒸好了。妻子非要我揭锅盖,我说:“谁掀都一样,准能成功。你掀吧,我看着。”妻子掀开锅盖之后,热气腾腾、面香四溢,馒头个个白白胖胖。我欣喜万分,抬头一看,妻子的脸上笑开了花。
“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今年过年时,我们蒸了金龙馒头、枣花馒头,还有小兔子、小刺猬、小鱼儿等动物造型的年馍,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作为一个劳动者的幸福,仿佛又闻到了小时候的馒头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