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 杰

在北中原乡下，我们村里有几本书一直很流行，有《三国演义》《水浒传》《说岳全传》。

在村里，《红楼梦》是流行不开的。马厩里有言，“红楼梦里面打得不舞爪”。

白天，我们谈论的是某某本领大、某某丈八蛇矛不如某某方天画戟、某某双锏不如某某双锤，常因谁的武艺高低发生激烈争论，以至把当天的农活儿耽搁。

小时候，我在乡村黄昏暮色或月光里听姥爷讲《说岳全传》。那里有岳母刺字，有一个少年的跃跃欲试和冲动。我姥爷说，岳飞他家就在滑县北面的汤阴县，离这儿不远。白天在村北割草时，我一直想去岳飞家看看。

我最早接触的“战争文学题材”大体是这样的，古典、通俗、传统、白话。

有一天，从村东流传到村西一本语文教材，里面插图好，选有一篇课文《岳飞枪挑小梁王》，刘继卣插图。我开始临摹岳飞的画像。

他是我少年时代的战神。

后来学习书法，夏天赤膊上阵，我一个劲儿写他的“还我河山”“还我河山”。然后，“怒发冲冠”。

我看书有些囫囵吞枣，始终不明白，就问姥爷：岳飞为啥要枪挑小梁王？

四十多年之后，我到临颍采风，特意到了小商河。

中原是岳飞戎马生涯驰骋的疆场。

绍兴十年，金军攻打宋国，岳飞派遣李宝、孙彦与金军战于曹州，又派遣杨再兴、牛皋领兵前去接应，大破金军二十万。金兀术败走，金军统帅大怒，不久会合大军进逼郾城，驻扎临颍。朝廷命岳飞前往救援，岳飞派遣张宪、杨再兴、牛皋分别迎战，又派儿子岳云抵挡金军。激战数十回合，金军抵挡不住，杨再兴单枪匹马冲入金军，准备活捉完颜宗弼但没抓到，杀死金军数百人后返回。而后杨再兴率领三百名骑兵，分为两队，在临颍小商河同金军遭遇。杨再兴与金军大战，杀死金兵2000多人，终因寡不敌众，中箭无数而死。金军找到他的尸体，焚烧后共得箭两升之多。

少年时代的乡村评书情景现场，这里有弦子、竹板、唏嘘。

不说杨再兴如何英雄，作为作家，我震撼的是一个“箭两升之多”的量词。没有这一细节，就不悲壮、惨烈、感人。

四十多年前在北中原，“升”“斗”都是乡村盛粮工具，我端着、捧着它们在乡路上行走。我知道了升的容量之大，还盛下箭和战争。

作家马文先生这一部《岳飞传奇》给予我少年时代在乡村没有读过的一个岳飞，里面自有他的纸上风云、金戈铁马。如今，就立在案头。

权作代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