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俊霞
画展上,我对着一幅主题为《窗韵》的画作出神:窗外,蓝天白云,怒放的花朵在繁茂绿植衬托下格外鲜艳,花蕊之上有蝴蝶停留。窗内,明亮的光线洒进来,飞尘纤毫毕现。一方书桌置于窗下。书桌一角,一方砚台、一瓶插花,杂而不乱。一人静坐桌边,目光看向面前翻开的书页,神情怡然,大有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之势。
如此场景,让我想起曾国荃的书斋联:“瓶花落砚香归字,风竹敲窗韵入书。”插在瓶中的鲜花掉落到盛有墨水的砚台里,花香融到墨水之中,每当蘸此墨水写字时,字就会散发出花的清香。一阵风吹过,摇动了窗外的竹子,竹叶打在窗棂上,敲击出有韵律的声音。主人在窗下读书,这有韵律的声音在不知不觉间融入了书中。多么有画面感的句子,寥寥数字,动静结合,把一幅伏案疾书的场景跃然纸上。在这里,“窗”是一切的核心,窗启风来,才有这花香流动之妙、竹打窗棂之趣。
宋代陆游在描写他书房的时候,也特意提到过书房的窗户,说“并檐开小室,仅可容一几。东为读书窗,初日满窗纸。衰眸顿清澈,不畏字如蚁……”虽“仅可容一几”,但“窗几穷幽致,图书发古香”。在这里,“窗”是介质,虽小,但不仅引入室外美景,还可以窥视室内散发古香的图书,最重要的是有了入窗的光亮,才使陆游“不畏字如蚁”,以至于“万卷古今消永日,一窗昏晓送流年”。
那年,去苏州拙政园,游览途中,发现拙政园虽然由东园、中园、西园以及园林博物馆组成,但各部分之间由墙、水相隔,以门、廊相连。令我惊奇的是,游廊的墙上开了无数个图案各异的漏窗。漏窗有方形、圆形、六角形、八角形之分,图案华丽规整,涵盖花鸟、山水、人物等主题,方寸之间,被能工巧匠玩出了大千世界。他们将自然元素与人文元素巧妙地结合在一起,使每一幅图案都充满了故事与寓意。在这里,“窗”是眼睛,这些漏窗与窗外的绿植、奇石一起,构成一幅幅雅致的画面,步移漏窗,眼前也随之易景。漏窗仿若画框一般,将四季变换中的美景装裱在里面。
我也时常坐于窗下,读书开卷、展纸挥毫。看书里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也看出将入相的故事;既看背水一战、卧薪尝胆的故事,也看望梅止渴、纸上谈兵的故事。那些故事往往让我沉醉其中,流连忘返。而有时,我也会放下书,或倚窗听雨,或凭窗望月,或临窗远眺……我仿佛看见唐朝的杜甫反背双手立于窗前,在两个黄鹂鸟的叫声中,近看一行白鹭飞过湛蓝的碧空,远看西岭岷山上千年不化的积雪。也许飞翔的白鹭引发了杜甫的诗情,也许透窗而视的“千秋雪”为他带来灵感,使他写下了惊艳时光的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此刻,我仍端坐于窗前,双手敲击键盘,写下有关“窗”的文字。窗外的一团花影、一缕花香、一声鸟鸣和窗内“哒哒哒”的键盘敲击声融在一起,恰到妙处。仅这一点,就足以温暖我整个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