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玲
前几天,一场自北而南的大风席卷全国大部分地区。母亲记挂着老家门口的蒜薹、院子里的香椿,一大早就打电话问我:“忙不忙呀?不忙了要不回去看看?”我明白她的心思。自从父亲去年猝然离世,她总是找各种借口回老家,料理她和父亲开垦的小菜园,或在院子里站站、在老屋里坐坐。
从市区到老家有十几公里的路程,我们基本上是在景区穿行。路上,偶尔能见一些金黄色的油菜花,绿油油的麦田和紫红色的红叶李在风中忽闪着亮光,白墙红瓦的色块堆砌使村庄宛如绿色海洋中的世外桃源。十几年前父母搬到城里后,我们很少回来。去年“五一”假期,父母竟提出要回老家把房子收拾一下,在院子里种点儿菜,说万一哪天想回来住住呢,这毕竟是家呀。
去年开这片荒地时,父母没少下功夫。十几年没种过的白地特别硬,仅清理砖头瓦块、老树根就花了两天时间。而且,他们也确实上年纪了,虽然精神很好,但体力大不如从前了,尤其是父亲,干一会儿活就气喘吁吁。于是,母亲让他多休息,自己承担了大部分劳作。他们先是种了芝麻,收完后又种上了粘玉米,长势喜人。父亲特别高兴,好几次让我想想玉米收完了再种点儿啥,“你想吃啥咱种啥,恁妈俺俩不怕麻烦!”八月,玉米收完后,父亲竟突然离去,留下一地玉米秆在秋风中孤独站立。母亲轻声对我说:“要不咱不种了吧,你们都忙,也不会种。”看着她落寞的神情,我说,种,这么好的地,不种可惜了。
小菜园里的蒜薹确实该抽了。蒜地绿油油的,好多蒜薹都甩出长长的尾巴了,母亲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我俩并排往前抽,一把脆生生的蒜薹握在手里,心里沉甸甸的。
我家门前原来是寨壕,寨壕上沿是祥哥家。泥瓦匠出身的祥哥靠着灵巧的双手和独特的审美打造出了一片令人羡慕的世外桃源。他的房子周围全部用花砖铺路,屋后种生菜、小葱,门口则是一个大花园,从北往南依次种了牡丹、海棠、月季和睡莲。从我家到他家,一路鲜花满径。上周回来时,我看到一树海棠正在怒放,红色、紫色、白色的牡丹花在春风中雍容盛开,月季已花苞满头。
前几年,我常常感慨好多年没回老家。母亲总说,农村人也都去城里了,你回去看啥,看地?在她心里,土地是农村的代称,土地养育了人,也是人的归宿,但也是最没啥可看的,不长庄稼就长草,尤其是想到年轻时和父亲在地里出的力、流的汗,她觉得永远不种地最好。可现在,我们都爱回来,都愿意在这小小的园子里种菜、种花,绿油油的蔬菜、鲜艳的花朵让人心里莫名熨帖。
父亲在院里“复制”了祥哥家的花园。如今,他亲手栽下的一排月季都已经长花骨朵了。我打开微信,对话框里父亲发的视频还在,点开传来父亲的声音:“月季种上了,明年回来看花。”如今,花快开了,种花的人却再也看不到了。
思念如野草般葱茏,在这春风吹过的土地上生根、发芽,肆意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