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水韵沙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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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8月11日 星期

小巷,小巷


■张乃千

布衣巷座落在开源“河上街”景区。巷子不长,却曲折有致,庭堂瓦舍、高低错落,一水儿的仿古建筑。一巷两行,全是传统美食店,店面小巧玲珑,装饰得典雅清淡,摆的是木质老式桌椅,连工作人员的衣帽也都是仿古制式,很像当年的店小二。“店小二”们口吐莲花,笑意盈盈地招呼着光顾的食客。店堂里色香四溢,小巷里色香四溢,流水般的红男绿女涌进巷子,惊讶地四处张望。可以猜想,走在这里,吃在这里,人们一定会有时光穿越的感觉。

我有些许的自责,竟不知道这里有个布衣巷。若不是有幸参加河南杂文名家看漯河采风活动,我这个漯河人、而且是住在河上街景区附近的漯河人怕是会让人嘲笑的。

我喜欢小巷,因为小巷是城市隐蔽的肌肤。唯其隐蔽,才给人梦幻。在江南的小城中,多有曲折的、恬静的、幽深的小巷。它们是城市建筑艺术中一篇篇神秘而又飘逸的小品文,又像是一幅幅酥胸微露的仕女图,它们不事声张,却演绎着万千风流。

江南有“巷”,漯河也有“巷”,我们这座有数百年“水旱码头”之称的小城,巷子也多多:柴禾巷、韩家巷、铁匠巷、石臼巷、船工巷、东安巷……都说“巷”与“水”相连,有水的地方就有巷,江南水多,所以巷子就多。漯河呢,漯河怀抱两条河,自然也就巷子多多。“巷”字连上水,就成了“港”字,谁叫咱是水旱码头的“港口”呢。

“巷”字的词条之一是“较窄的街道”。漯河有城以来,较窄的街道很多,但并没有都直呼为“巷”。漯河人很有开放的眼光,从京城拿来了“胡同”,从上海拿来了“里弄”,于是小城中便有了馓子胡同、染坊胡同、麻绳胡同、会馆胡同,有了太平里、笃义里、存善里、跃进里等等。小城虽小,却吸纳着南北之气,荟萃了江淮众业,从而滋养着漯河人善于谋划、勤于经营的气魄胆识。

如果说“水旱码头”是漯河人的“地利”之便,那么,牛行街则就是漯河人的“人和”之盛了。那些年月,天下谁人不识牛行街?牛鸣马嘶山呼海啸般地掠过蒙古草原,沿着河西走廊奔向沙澧河畔,然后经由漯河人的“袖里乾坤”,万千牛马又消散于冀、豫大平原的四野八乡。这是农耕社会的盛筵,是庄户人家的摇滚曲,漯河则是当之无愧的领衔主演。漯河的中气很足,围绕着牛行街,诞生了一条“短工市街”(很窄的街道),这是劳力和人才的集散街区,贴上现代标签,就是“人才市场”;还成就了一条卖米粜粮的“坊子街”(也是一条窄街),贴上现代标签,就是“粮油交易中心”;还有一条远近闻名的“戏楼街”,此街年代久远,曾经破败,但随着牛行街的兴盛,又一度复活,虽没有再建辉煌的大戏楼,老台子上却月月好戏连台,贴上现代标签,它就是令外乡人追捧的“娱乐城”。“娱乐城”里有三条窄街,一曰戏楼东街,满街玩杂耍的、套圈的、拉洋片匣子的,就像是北京的前门大街;二曰戏楼西街,正经唱戏的地儿,沙河调的梆子戏、周口的越调戏没少在这里赚吆喝;三曰戏楼后街,一街两行的面馆儿、汤馆儿、烧鸡店和酒肆饭庄,外加澡堂子和依门而立的卖春女人。戏楼街的辉煌曾经是漯河人的骄傲。戏楼街紧挨着源汇寨(漯河)的东大街,东大街的大东门上曾经悬挂着“紫气东来”四个大字。这四个大字竟是出自戊戌变法六君子之一的刘光第之手。变法志士的神武平添了小城的名气,也激扬着河上街不断发展变化的精气神。

还是回到巷子中来吧!据我所知,源汇寨(漯河)像模样的巷子少说也有十七八条,前述的那些巷子,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市井中的多种营生,除了农耕,透出了不少商业和手工业气息,也能感受到讲“义”讲“善”讲“中庸”的民风和道德观,这似乎就是漯河人的底色。而小巷本身,虽比不得江南巷子水灵,却也烙下了水旱码头的气韵。

小巷的宽度多在六尺左右,也有七尺的、八尺的,像“存善里”就是八尺巷。巷路有砖铺的、石铺的,也有土路的,像“柴禾巷”、“韩家巷”就是土路,虽是土路,却是石灰夯土修成的,光溜溜的像一条游鱼穿过。这里大抵住的是小门小户,泥巴墙上爬满了常青藤一类的阔叶植被,叶子很肥大,透着升斗小民们奔日子的心劲;砖石铺路的巷子一眼就看出住的多是有钱有身份的人,门楣很气魄,有宽大的院落,临巷的窗户有木雕的,还有装玻璃的,笃义里有一户姓邓的人家,经营粮食生意,家里的摆设居然有了“沙发”、“自鸣钟”之类的洋玩意儿。这些巷子散发着富贵气,也透着主人对生活前景的梦想与追求,一看路面便知,巷路铺得很是讲究,延展着一连串祈福、祈贵的吉祥图案。这大概是江南巷子所没有的,江南巷子虽多是青石铺路,但呈现的是自然凸凹与古朴,而源汇寨的砖石巷子却投放着明确的人文气息。巷的路边也种有树,有槐树、杨树,春来的时候,与院子里的枣树、杏树、樱桃树呼应一片,把个小巷弄得绿影摇曳,似幽深无限。但其实源汇寨的巷子都不悠长,也不够曲折,它们拥有的只是安详与宁静。在清新宜人的早晨,在长风吹过的午后,在马灯、煤油灯燃亮的薄暮,巷子里会传出些许的声音,那是孩子的呓语声、女人的发嗲声和男人拨拉算盘珠子的噼叭声,当然,也会有沉重的叹息声和很不雅的叫骂声。

也许,安详与宁静只是小巷的形态,它们的内在其实是热烈的、奔放的。我在源汇寨(漯河)的小巷里长大,我知道巷子里的那些故事,也目睹耳闻过巷子中的龌龊。“龌龊”已被雨打风吹去,不提也罢,而有趣的故事、有趣的人至今记忆犹新。比如,东安巷里出过一个颇有名气的说书艺人,姓杨名吉亭,人称“赛王朗”。他面容清癯,颌下细髯飘飘,说起书来形神兼备,他的书场就设在东安市场一角,听书的场场爆满,无不叫好,与戏楼街的大戏相得益彰,成了河上街的说、唱两天地;比如,存善里有一户开小诊所的王姓人家,父子二人都是医生,儿子经常跑汉口购药。源汇寨沦陷后的有一年,日本人突然乘夜抓了王家儿子,说他往红区倒卖盘尼西林,枪毙他的时候,王家儿子毫无惧色,还哈哈大笑;比如,船工巷有一个吹糖人的老光棍,一脸老相,却看上了某船民的女儿,女家不答应,他就按模样儿吹了他与那女儿拜天地的糖人。女家无奈,问他除了吹糖人还有啥能耐,他说会编唱船工号子,一试,果然编得好也唱得好,于是招赘入门。因他腔口又亮又甜,后来就落了个“大蛤蟆”的诨名。据说,沙澧河的船工号子有些就出自“大蛤蟆”行船时的即兴创作……这许多的故事、许多的人,年年都在巷子里流传,成了小巷人家的文化记忆。一直到今天,虽然历经改革三十年,一些巷子湮灭了,但留下的那些巷子依然有故事、依然有棱角分明的人。我拙笔下的《杠哥》、《板爷》、《女神》等作品中的人物原形都是小巷中的人。他们无一不带有沙澧河畔的泥土味,又无一不是一首好听的小巷之歌。

布衣巷的出现是漯河小巷文化的延展。尽管它走出了荆钗布衣,装扮得有些许的妖娆,还不无创意地营造了吃的浪漫幽默,但它的背后依然是漯河人特有的追求与风情。我是漯河的土著,从不因为漯河的小而不敢畅言,在我看来,漯河的巷子有其名、有其实,有其形、有其——有其骨、有其韵。如果说北京的胡同是一曲曲扣响历史之门的长歌短调、上海的里弄是一幅幅亦中亦洋的水墨画图的话,那么漯河的小巷就是一首首轻言细语的叙事小诗。

小巷虽小,却意境悠悠。

●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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