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水韵沙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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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8月11日 星期

琪姐的洋伞


■祖法政

田野上飘来了一把小阳伞,犁地的壮汉、耙地的老头都慢了下来,连黄牛都瞪圆了眼睛,看着小洋伞由远到近,由小到大,伞下照着一个惊艳的“洋婆”。

琪姐回来了,这么热的天还回娘家,人们搭讪中目送小洋伞渐渐远去,不大不小的金莲在高低不平的土路上起伏而行,越发凸凹有致的身材让人心动。

这是新中国刚刚成立时的事情,老一辈都喜欢把好看的花伞叫“洋伞”,把好看的女人叫“洋婆”——洋气的婆娘。

我的童年大部分是在农村度过的,村子在澧河南岸,临堤而建的土坯草房一字拉开,不宽很长,茅草庵错落有致总有三里地,全村有八九百口人,村中间一块平地上有一棵两人才能环抱的古柿树,古人说柿树枝头下是各路神仙的家。一到秋后,微风吹过,黄叶铺了一地,金黄的大磨盘柿子挂满枝头,透明发亮,让孩子们直流口水。

琪姐是我大姐的好朋友,婆家也在一个村。我一放假就爱往琪姐家里跑,去了还不愿回来,好像她家就是我的天堂。在她家不用去地里割草,也不用替母亲挑水做饭,还可以自由自在地坐在大树下看小人书,渴了有沙瓤儿西瓜吃,一张草席一本书,在树荫下一坐就是半天。到中午,琪姐会拖着长腔喊我吃饭,她做的什么饭都好吃,姐夫和颜悦色,从不责骂人。

大年三十,别人都往家里赶,我却总想着找个理由往琪姐家里去,因为我最怕过年大清早被母亲叫起来陪她一起给爷爷和父亲上坟。每年都是这样,传说长子不上坟,家里人就不旺,我也只好揉着惺忪的双眼,嘴里嘟囔着,跟随母亲走。

我一年大似一年,母亲总是告诉我,以后不能再往她家跑了,不能再让她操心管我了。母亲的考虑是有道理的,因为琪姐绍婚后一直没怀孕,所以琪姐和姐夫对我特别好。平时,我想干啥,琪姐和姐夫都没说过不行。

琪姐的男人是做生意的,在城里有几十间面铺,公私合营时,他带头把门面交给了国家,琪姐当了个营业员。姐夫对她呵护有加,我从没没见过他对琪姐大声说过话,总是轻言细语,脸上也挂着绵绵的浅笑,额头上的皱纹也总会显得更深更密。

小时候,从琪姐家回来,我总是恋恋不舍,姐夫把我送到家门口才分手。

入伍那年,我是从琪家走的。临走那天夜里,我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琪姐也一会儿一醒地安慰我说:“别怕,明天让你哥送你去,误不了事。”

到部队后,我把每月发的津贴都存起来,到过年全部寄给姐夫,可姐夫再缺钱也不动一分,一直到我探家,原封不动地又拿给我。1976年,全国防地震,我用那钱给姐夫买了一大堆大米,把家里的坛坛罐罐装得满满的,这时他倒嫌少了,说是真要地震了,逃难的人多,说不定一碗米能救一条命呢。

琪姐只上过几天速成班,不识几个字,可她账算得特别准,当了几十年营业员,从没出过错。平时不多言语,可常常语出惊人,干部们都喜欢来她家吃派饭,街坊邻居谁家不和,都喜欢找她评理。琪姐边干活边聊天,直到人家心中的乱麻理成线,既连绵不断又清楚明了,倒像个理论家。

琪姐没有后代,去世时是娘家子孙把她安葬在村里的。我常常想起琪姐,每逢清明和周年忌日,我总早早地准备着带子女去给她上坟,梦里,总是飘荡着那时田野上忽隐忽现的小洋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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