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 飞
河是沙河,我的老家就在沙河边上。过去交通不便,我从县城回家,大都是顺着河堤“地奔儿”。三十多里,得跑好几个钟头,纵然那时年龄尚小耐跑,但到家的时候仍然是一身臭汗。若是夏时,便很自然一头扎进清清的沙河,让细细的微流把我好一阵爱抚,惬意得我会很自然又想起路上不断听到的乡间俚语了。
“穆杨萝卜鲍庄蒜,呼雷张的甜秫竿,某庄的闺女不用看。”有意思吧?其实,每个地方都有地域特色的俚语,我的家乡自然也不例外。如上述我所听到又在此转述的,就是流行于我村附近许多俚语中颇具田园特色又颇具人性质感的一则。
这些乡间俚语一般都在十里八乡广为流传,村人在口口相传的时候可以想见那属于他们特有的自豪、骄傲,当然还有其他不便说出的期盼或者是羡慕,如经常说到“闺女”的时候大抵就有某种潜意识的期盼。按这些乡间俚语“色、香、味”皆俱,我的理解这纯粹属于村人不自觉的文学创作:一二字就道出了村庄的特色,三五字又说出了意识的流动,对物产的盛赞,对美好的向往,无不在这看似粗俗的俚语中泛滥开去,你能说我的父辈和乡亲们没有文化吗?
类似这样不同类型和内容的乡间俚语应该还有许多,不过大都因为社会的变迁抑或是村庄特色的灭失,而导致这些曾经被我的乡亲们引以为豪并广为传唱的乡间俚语渐渐成了记忆,有的甚至连记忆也不存在了,想来也是很令人遗憾的事。
乡间俚语一般都很短,且直白,但要说的事说得极清楚。
穆杨临沙河,土质多为沙土。过去,菜园里种的萝卜只要经得起水,井上架的水车就被小驴拉动,水车链就会哗哗响着把井水浇进垄沟,沙被渐渐冲去;日久,日光下的萝卜几乎是全身碧清。整个生长周期就处在这样状态下的萝卜可想而知,全清是自然,更重要的是这样浇出来的萝卜不但个儿大,(三五斤重的平常得很)而且甜且含水多,拔萝卜时不小心碰到,当即”砰“的一声炸裂,汁液也就顺手四溢了。
鲍庄的蒜就另有一番说辞了。这个小村四周是深深的寨壕,仅留下四门供村人出入去种散布在村外的土地,外看就是一处典型的“土围子”。属于鲍庄的土地大都是黑土,肥则肥矣,却极粘,每当下雨路过,就有这里的泥“亲”之叹。然就是这里的黑土,却让司空见惯的大蒜成就了一世盛名。这里种的大蒜头大不说,且一色紫皮,味辣,冲;更奇的是捣碎后呈浑汤,放置三天也没有一般蒜常有的隔夜即生的“死蒜气”。因此,和穆杨的萝卜一样,成了家乡颇负盛名的特产,传说还被有皇帝的时代列为贡品。当然,我没有考证过传说的来历,就权当是真的罢。呼雷张的甜秫竿和穆杨萝卜鲍庄蒜齐名,可想而知生长在召陵岗的甘蔗必然有着与南方甘蔗的不同之处。我小的时候吃过,节长,皮白且脆,嚼上一口,满嘴流蜜。可惜的是近些年了除了鲍庄的蒜还有少量种植外,穆杨已经成了大葱种植专业村,萝卜即便是有,也没有过去那种被人盛赞的特质了;而呼雷张的甜秫竿现在几乎无人栽种,那别样的甜蜜也只能深藏在记忆里了。
至于说某村的闺女不用看之说,因为传者不下定论,是好看或者是不好看,就让人多些遐想了。我在做这些遐想的时候突然觉得,这些,何赏不是另一种乡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