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

我一直生活在“别人家的孩子”的压力之下。

是的，你没听错，不是偶得（作者儿子的名字，编者注）的梦魇，是我的。

我都快把朋友圈关了，因为受不了刺激。经常看到喜报，某某孩子获得国际金奖，受邀观礼诺贝尔；某某孩子被哈佛提前录取，但孩子决定暂时休学两年，因为自己创建的公司正在发展的紧要关头；某某孩子当年跟我儿子一起学琴的，我儿现在连世界名曲“一闪一闪亮晶晶”都弹不全了，人家刚得了全国冠军；还有某某的孩子才小学一年级就已经得了好几个奖杯了。

我真想给那些牛妈跪了。

大家都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当年我虽然没太按时吃孕妇维生素，但总体也不太少营养，孩子看起来也不傻不缺，怎么都长到人生第一个本命年了，也看不出有啥特长？

我的朋友说，教育要坚持，他不想学，要退出的时候，你就咬着牙拿棒子顶在他后头，过了那一关，他就成就了。

我承认，如果我娃没啥成就，那是我的过失。人生那么苦短，我何必为难自己为难他？他没艺术细胞，我也没啊！他没运动细胞，我也没啊！他没有竞争意识，我也没啊！我自己都表现不咋好，我怎么好意思一边吃着红烧肉，一边在他屁股后头拿根棒子让他跑步呢？

我这人，天生有同理心、同情心、原谅心和包容心。我主要是包容我自己。每一个有成就的牛娃背后，都有一个有强迫症，自己不努力，还拼命催孩子努力的妈。这些妈，把一生的较劲都放在孩子身上了。

偶得去年考进上海一个著名的学校。我认为他能考进，一定是上帝那阵子打盹了。因为他过后一年的表现证明上帝又休假回来了。

他们学校有二百多课外活动选择，我问他，你喜欢什么运动，他说，我唯一会的运动是游泳。我说，咱就报这个，至少学会了以后掉江里淹不死。然后，就听说他们学校游泳队刚拿了全市冠军。我想他们一定不会收一个只会狗刨的孩子。

我说，咱报艺术项目吧！在学校学个钢琴，省得妈妈花钱了！儿子说，我们学校钢琴班的孩子都拿国家大奖了……我说那就参加机器人兴趣小组！以后找工作方便。儿子说，他们只收数学好的。我一看他刚及格的卷子，就说，咱要不就报烹饪插花吧？我想你们学校的孩子大约没一个以后会考蓝翔技校。

孩子最后被学校交响乐团选去了，吹长号，因为老师看他头脑简单四肢发达，长得魁梧，应该举得动重达几公斤的号。

老师叫买乐器，一个号一万多。我想了想，从淘宝买个2000的让他拎到学校，结果第一次吹就漏气。老师委婉批评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叹口气，跟老师说，不是我舍不得，我太了解我娃。当年他四岁学钢琴的时候，我好担心他万一是天才，过两年就要更新演奏的琴，所以我一步到位，直接买了表演琴。结果，琴在我家都长毛了。

事实证明，我买了一个很安静的乐器回家。从来听不见响！我说你练吗？他肯定地答：练！我说咋没见？他把号嘴从号上拿下来，空嘴吹，空手划两下。我说，号呢？他答：“太重！举得累！我就这样练！”他这样爱惜自己的人，怎么可能伤到肺？

偶得曾经有些担心地问我，妈妈，养孩子好贵啊！又要交学费，又要补习，又要上兴趣班，又要旅行……我以后会不会养不起我的小孩？

如果你是母亲，你会怎样教育你的小孩？是不是趁势而上鼓舞斗志？我是这样回答的：“孩子，贵的养不起可以便宜地养，挣钱的活干不了，咱可以当医生。上天有好生之德，实在不行，最差，你还可以出家当和尚。喜欢就认真当，典范是唐三藏；不喜欢就做个懒和尚，扫地僧搞不好会悟道。没有升职压力，不用担心家用，有信众奉养，还省却养老婆孩子的烦恼。天无绝人之路，你能做多少做多少吧！”

偶得又高高兴兴地去看他的喜羊羊与灰太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