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晶
中午回老妈家吃饭,三菜一汤加一大锅米饭,有色有味。我发现近几个月来,老妈的厨艺越发喜人,做饭的劲头按都按不住。我说:“妈你真棒,照这样下去,我还得长个儿。”
吃完饭我要出门,妈跟着走出门外小声对我说:“最近你爷爷身体大不如从前,还动不动就要绝食,隔半个小时就要上一次厕所,还糊糊涂涂的……”说到这,我想起上次出差的时候,他打电话说:“记得回来给我买那种吃了还想吃,吃了还想吃的糖。”可到现在我也没想起来是什么糖。前些天他对奶奶说晚上想吃那种“一吃就漏的东西”,害得奶奶跟参加“智力闯关”似的一直站在他旁边猜,直到我家里能吃的东西都猜遍了,奶奶突然说:“油茶!老天爷耶,见天儿是给我出题哩,那油茶叫一吃就漏吗?”
老妈继续说:“这段时间我总是想着给他多做点好吃的,他走不走不成,玩也玩不了,也就还能在吃上指点江山……”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进去,心里开始翻江倒海。都说父爱如山,可爷爷对我的爱虽不及海的辽阔,但比山来得还要坚厚。从上幼儿园记事起,连头发辫都是爷爷给我扎,当时最清晰的记忆就是每到冬天我早上一睁开眼睛,就看见爷爷手捧着我的小棉衣在炉火旁上下翻烤着,我喊“爷爷”,他赶紧笑眯眯地说:“我的小孙女醒咯。”穿上热乎乎的棉衣,再紧紧把我抱在怀里。小时候,一到过年,家家户户都忙着宰鸡剁肉,而这活儿在我们家都是爷爷干的,那些年的冬天似乎比现在冷得多,他总是呼着热气在寒风中忙东忙西,我却悠然自得坐在小马扎上,脸上顶着两块高原红不时地问鸡什么时候才可以吃。他说:“宰好了炖熟第一个给你吃。”此情此景,历历在目,每每想起,恍若昨天。
多年前他得了脑血栓,半瘫痪状态,每天坐在院子里看着纹丝不动的杏树,他的坐姿也显得沧桑且黯然,曾经大刀阔斧干活的爷爷再也找不到了。
那段日子我还在南京上学,每次回来就想着逗他开心,像小时候一样,搬个小马扎坐他身边。近来,他饭量大不如从前,各种疑难杂症蜂拥而至,奶奶成了他忠实的左膀右臂。据奶奶掐指分析,不算白天的话,一晚上要护送他“出宫”六次,感慨奶奶辛苦之余,总想做点什么。爷爷爱吃猪头肉,医生说这对于他的病情来说是大忌,可有一次我还是忍不住给他买了。我只想让他久未开启的味蕾再食一点点人间烟火。那次回去我对他千叮咛万嘱咐:“我给你买肉的事千万别说出去,要不就没有第二次了,你只能吃两口解解馋啊。”他高兴得接过去,我站在门口把风。
上周,爷爷说他没见过高铁,我说呈白色固体状,跑得跟火箭一样快,上午在上海,中午到河南,晚上奔北京……比划了半天,干脆带他去看看,爷爷高兴得像孩子,颤颤巍巍地坐上车,在我们的带领下,他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子弹头”,那个春光明媚的下午,他手扶着栏杆望向火车。那一刻,我深深地感到幸福莫过于陪伴。
百鸽呼雏,乌鸦反哺。只求这份陪伴如我所愿,能走多远,就走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