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乃千
知否?小城文坛上有一位卖酒郎。
郎姓李名季,在美食街上开着一个卖酒的门店,店里摆满了酒,笼着开瓶即沁人的酒香,可知此李季非彼李季。彼李季是名人,笔下有《王贵与李香香》;此李季是商人,很年轻,话不多,安静得像是未开瓶的酒。他有一张斯文、睿智的脸,怀疑他兴许还是文人。
不错,他就是文人。报社思盈君告诉我,李季很温婉,能诗能文,笔下时有爽心之作。后来,便读到了他的一些诗与文。可惜,我不懂诗,是诗盲,而他的文,颇吸引我,俊朗之中透着淡淡的乡愁。
李季笔下的散文多与酒有关。是因为他卖酒吗?可能是,也可能不是。“酒”这东西,常是文人的杯中物,也是文人的笔下情,就像那月、那云、那烟、那山一样,萦绕着文人的情感。李季选择了酒,一直在慢品着酒的生命。
翻看他的文章,能勾起对古人诗酒年华的联想:李白的“花间酒”、杜甫的“放歌酒”、孟浩然的“重阳酒”、岑参的“凉州酒”、王维的“劝君酒”、李贺的“拏云酒”、李商隐的“寻芳酒”、白居易的“绿蚁酒”、张旭的“三杯酒”、苏晋的“逃禅酒”、王翰的“夜光酒”……每一种酒都是一个文化符号,每一个人都是一撇时代精典,每一次诗酒酬答都是一段佳话、一则故事、一场被后人津津乐道的文化风流。这是怎样的风流哟!竟绵延不绝,牵扯出了上下几千年的顾盼。现在,这顾盼依然活在今人的诗歌里、篇章里、画卷里、楷草里,如江河流水,不息不止。期间,自有名人的旷达,亦有凡人的潇洒,寻访之中,不期然的,在李季的短文里,我居然模模糊糊地邂逅了这种顾盼。这种感觉自然是来自于李季对酒的品赏,他写的是酒,吐的是乡愁。一篇篇读来,就仿佛与作者同宴欢饮,碰杯之际,看到了他杯中的黄昏、杯中的明月、杯中的细雨、杯中的小路、杯中的故乡、杯中的那也许永远不为人所知的惆怅和期盼……
李季的文章大多短小,多则千把字,少则五六百字,却能娓娓道来,因酒说理,因理述怀,犹如锻工落锤,激溅出虽不绚丽却能亮人眼目的火星来。他说,“酒是黄昏时归乡的小路”、“除了故土,没有什么地方能让我们长跪不起”。他不担心酒醉,“酒就是用来醉的,要不然,喝酒还有什么意思呢”,他担心的却是“平庸的生活慢慢磨去了心底的锐气和对自身省察的勇气”。他喜于洁身,以善为美,“我选择独善其身,我孤独的酒杯,我不许它空置,它就会酒香依存”。他游子情深,终不忘父亲的昨日形影,“我越来越像父亲了,走路走累了,喜欢眯缝着眼睛看太阳”……这些,都是他的酒后真言,是独白式的吟唱,质朴中透着点滴哲思。在李季看来,酒是有生命的。因为有生命,喝酒就要理解酒,“那些经过漫长时光的发酵和酝酿才得以形成的酒,慢品才能领略”、“像是人,走得太快就会迷失,需要慢下脚步,等等自己的灵魂”。
也许正是因为放慢了脚步,李季才有了较多的沉静,才有了中年汉子少有的温婉,他笔下的“酒文”也才多了几分“茶文”的风韵。人说,酒尚大、茶尚小;酒尚豪、茶尚细;酒尚快、茶尚慢;酒尚动、茶尚静;酒尚勇、茶尚谦;酒尚狂、茶尚雅;酒尚歌、茶尚谈。然而在李季笔下,喝酒翩翩,谈酒翩翩,没有酒的癫狂,唯见酒韵媲美着茶香。我猜想,李季大概很喜欢李清照的词作,他的审美颇有李词的简约。当然,这是一个不妥的比附,李季与我辈实难望易安女士之项背,我只是想说,吮吸名家的为文之道,李季是个有心人。也许我猜错了,但我无法不想到李清照的那些与酒有关的词。这位绝代才女实是一位贪杯之人。她爱喝,竟至于“沉醉不知归路”;她能喝,竟至于在豪饮之后还能对侍女纠错“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而最让人难以忘怀的、是她的醉眼啜酒,毫无醉饮之狂,却尽收唯美之色:“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还有谁能胜过这样的美酒美情美思美吟呢?
对于酒,李季有自己的认识。或许,他的酒意就藏在《有酒不觉夜漫长》一文中:“ 任何一滴酒,都要在酒窖里隐忍一段漫长的岁月才能变得丰富幽香;像是人,不经历世事磨砺,怎么会幽静深沉?酒的美,在于安静中的不安静;人的美,在于平淡中的不平淡。”
我认识李季,是著名剧作家余飞先生牵的线。余飞善酒且识才,曾对我说:“喝李郎的酒。无须大鱼大虾,一根黄瓜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