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云鹏

阴风怒号，气温骤降，雪的气氛正在酝酿，正如一壶好酒也需要充分酝酿，需要时间蹉跎成岁月，需要环境升华成氛围。朋友倒了一杯酒，吟一首古诗“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我也附庸风雅地和了一句“晚来天欲雪，一杯能饮无”，座中也有女士，赶紧泼凉水说“晚来天欲雪，一杯无能饮”。

女士的发言，说明座中还有人不是酒鬼。但历史上有名的酒鬼可就多了去了，而且还有很多“趣闻”得以记载和流传。怪不得有诗云：“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果不欺今人。仅陶渊明自己，就一口气写下了《饮酒》二十篇，可谓酣畅淋漓，更不必说李太白《将进酒》一气呵成的豪气和“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的霸气。

魏晋时期，饮酒风气正盛，清谈风也劲吹，一时间酒鬼甚多。比较有名的酒鬼，阮籍算一个，他基本上是在酒坛子里面度过一生的，据说他酗酒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规避司马昭的传召。刘伶比阮籍更甚，嗜酒如命，他让仆人扛着锄头跟着自己，并告诉仆人，自己某一天在哪里喝酒喝死，就直接把自己挖坑埋在哪里，这是何等的霸气。一次刘伶醉酒后在家赤身裸体，朋友来看望也不知收敛，他却很坦然地质问大家：天地就是我的房屋，房屋就是我的衣服，诸位为什么要走进我的裤子里面来？

酒鬼们总能为自己的嗜酒找到绝佳的理由，刘昶跟谁都能在一起喝酒。他的说法是：遇到比我强的，不能不跟他喝；遇到比我差的，不好意思不喝；如果遇到跟我差不多的，那就更得喝了。诡辩如此，古往今来类似此公的辩才也不多吧？

其实很多近代名人也是酒鬼，比如说闻一多。他在西南联大教书时，颇不拘小节，他讲课时自己抽烟也允许学生抽烟，他讲楚辞往往现身说法，打开笔记，“痛饮酒，熟读《离骚》，乃可以为名士”。再比如说老舍先生，他喜欢和文联的同志们约酒，赏菊花、过小年，都可以成为约酒的由头，而且据说他豪饮且划拳极精，划拳打通关，基本无败绩。

还有颇具传奇色彩的和尚将军许世友，这位河南老乡，少林功夫了得，酒肉穿肠过，坚定的革命信念心中永留，爱酒也善战。尽管去世多年，人们祭奠他时仍不忘倒上一杯茅台酒。以至于坊间流传其“喝酒选将”的传闻，其实多半不靠谱，但这更佐证了将军爱酒的性情。

张岱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所谓酒鬼，大概都算一种癖，由此观之，这样的人，反倒值得深交。酒鬼可能让一部分人讨厌，但是最多也只是折腾自己，还不至于让别人跟着一起遭殃。但是有些人喝酒，却让很多人跟着遭殃，套用一下伪球迷的说法，这些人应该叫伪酒鬼。魏晋时期，也很流行斗富，石崇在家请客，令美人劝酒，客人若不饮尽，就立斩美人。王导素不能饮，但人命关天，只能勉强，每次都醉倒。但王敦就是不喝。劝酒的美人连换三个，都被杀掉，王敦颜色如故。王导责怪王敦不该看着石崇杀人，王敦却说：自杀伊家人，何预卿事！一会儿的工夫连杀几位美女，毫不怜香惜玉，可怜了一众美女。

中国的酒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仅酒的起源问题，就有猿猴造酒说、上天造酒说、仪狄造酒说、杜康造酒说等，还琢磨出了诸如爵、觞、觥、瓿、卮、斛、斝、卣等一大堆生僻字组成的酒器，宋朝还有一哥们写了一部《酒经》讲述酿酒科技，更有人钻研出一套套酒令、酒礼甚至酒的厚黑学等。

这里只说酒事。《水浒传》大概算是中国记载饮酒最多的一部书，一言不合就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连平头老百姓都不喝不快，豪气冲云天。林冲雪夜沽酒草料场巧避祸，武松十八碗后过冈打大虫，鲁智深不堪众师兄弟引诱犯酒戒，七星聚义蒙汗药酒智劫生辰纲，宋公明浔阳江醉酒题反诗，黑旋风偷酒扯诏闹招安，不胜枚举。其实，中国的四大名著，基本上都与饮酒脱不了干系。水浒说饮酒，大多是为了取暖、壮胆、聚义；三国说饮酒，大多是为了立功、抢功、庆功；红楼说饮酒，则是为了样子、面子、场子；唯独西游谈及饮酒话题较少，而且大抵都是孙悟空未正式西行前的狐朋狗友、胡吃海喝、偷酒盗丹。

中国古代因为粮食产量不够稳定，所以一般战争年代，酿酒与饮酒都是严格限制的，颁发禁酒令也是常事。这时候所谓的饮者们，就不方便留名了，当然也有人很幸运。就说三国时候，刘备颁发禁酒令，结果有人家中被搜出酿酒的家伙就直接被逮捕了，幸好遇见了刘备的谋士简雍。简雍是一个聪明人，他并不着急救人，一天简雍与刘备一起出巡，见一男女行道，就跟刘备说：“彼人欲行淫，何以不缚？”刘备一头雾水，问他为什么就要抓人。结果简雍一脸严肃地说：“彼有其具，与欲酿者同。”刘备听完放声大笑，就释放了那个人。

虽然有禁酒令，但饮酒仍然成就了中国历史上的很多典故，如“鸿门宴”、“青梅煮酒论英雄”、“群英会”、“单刀会”、“杯酒释兵权”等，有乱世的勾心斗角，也有盛世的富丽繁华。

历史上的酒事太多，也只能边喝边聊了。此刻，唯有杜康可以解忧，唯有出门沽酒，才好过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