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昂
高三那年的春天，门前的小花盆里长出来一棵不知名的花苗。绿油油、光溜溜的一根小指头形状的细细独苗，头顶上好像顶着叶包。我说：很奇怪，这是什么花？小妹说：它是绿色的。妈妈说：既然出来了，那就让它长着吧。
春风吹，阳光照，小花苗长势想象不到。整个春季，乃至夏季，还是小指头粗细不到一尺高，却顶着六七片大大的叶子，叶柄长得离谱，活脱脱一个大头娃娃。
没见花苞，还是不知道它是什么花。但是，那年，我考上了大学。妈妈说，就叫它吉祥树吧。
一
吉祥树按照第一年的标准匀速生长，到第二年春天，已经两尺左右高，中指粗细，依然是大大的叶片，长长的叶柄。长在小小的花盆里，更显奇怪。
秋天的时候，吉祥树快落叶了，有一天，居委会主任从门前路过，看到了它，嚷嚷道：把一棵梧桐树种在那么小的花盆里，拢盆景呢？
终于知道，这叶大柄长身材细小的大头娃娃模样的小东西叫梧桐树。
既然是梧桐树，那就不能屈居在小小的花盆里了，妈妈把它移植在门前的菜地里最向阳的地方。来年春天，它以往常几十倍的速度疯长起来，势不可挡。
既然是梧桐树，那就不能不想起“家有梧桐树，引来金凤凰”的传说。
那个金凤凰，妈妈想当然地以为是预示着我家要出人才，我考上大学就是一个先兆。有了先兆，那就要一鼓作气，长成才。于是，各种严格要求纷沓而至。
二
背着一把吉他，我走进了大学。妈妈说她已经把种子撒在肥沃的泥土里，要生长，得自己积蓄力量。她又“想当然”地要求我勤工俭学，承担一半生活费。
当然，随之而来的是各种微信留言加谈心，督促我深深地扎进校园的泥土，沉积、蕴蓄生命蓬勃的力量。
我填词弹吉他，她写文字发微信圈：儿子的吉他像极了我家的梧桐树紧抱着庞大的根系，它弹凑出的乐章，就像是一棵大树在慢慢地抽枝、发芽、开花、结果。一弦一音无不带着泥土的色彩和气息，带着欢娱，带着蓬勃的张力。儿子，努力！
我送外卖，她发文说：儿子送外卖，常常是在饭点的时候，他瘦瘦高高的身影便不停地穿梭在校园的角角落落，浓黑的短发上晶莹着闪闪的汗珠，儿子肯定很得意，送外卖每天30元的收入，外加两顿免费的饭食，多好！春节回来，可以有许多礼物送给家人。他是我们家里的顶梁柱，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了。
我打电话告诉她：我兼职家教带的那个初三毕业班的男生，在全年级又进步了150名，那孩子的父母请客，周末吃了一顿大餐，还是西餐。激动得仿佛她才是那学生的家长。
遇到难题、颓废的时候，一连几天，我会忽视和她的互动。她会悄悄地微信留一大堆的心灵鸡汤等着我：每个人的成长都在经历着一些磨难，有些是一阵子，有些是一辈子，是选择怨天尤人，还是苦中作乐，结局是不一样的……
那天，我被一家新开的美容院拉去当了迎宾，除了20元工钱，还加送一套适合妈妈的化妆品。我微信留言给妈妈，她发了一堆感动唏嘘的图片说：好，好，我争取活得一天比一天精致……
这一切的一切，最不能影响的就是学习：内心的麻木需要读书觉醒，精神上的丰盈需要读书填充，心海的清澈，离不开知识这个源头活水……妈妈言传身教，用每天读书写字的感悟，唤醒我内心向上、求知的欲望。
隔着屏幕，和妈妈一起读书到深夜，我知道，那时，那刻，那颗梧桐树下的斗室里一定如妈妈所说：充盈着春天浅绿的语言，夏天靓丽的嫣红，秋天成熟的喜悦，冬天冒着热气的希冀……
三
如今，我家门前的这棵梧桐树已经生出无数枝丫，长出稠密的叶子。而我和妹妹，也在奋力朝着妈妈期盼的方向狂奔。
梧桐树更像一团绿色的火焰，蓬勃而又昂扬，为它身下的斗室遮阴避阳，为树上栖息的小鸟阻挡风雨，我这个梧桐树下长大的孩子，更像妈妈要求的那样，要学着用坚实的臂膀，努力扛起男人该扛的责任。
四
家到单位，单位到家，往返在这近五十公里的路上，经常能看到旷野里的大树上一个个黑乎乎的鸟窝，安置在至高点上最妥帖的枝丫上。我知道那里是鸟儿的家，那鸟窝是天地间最朴素、最简陋、最迷人的建筑。鸟儿们把生活的感悟、生活的幸福、生活的憧憬全藏在窝里。在那里，它们积蓄着力量、创造着生命、哺育着未来。
阳光穿过树枝照在鸟窝上，定然会有无边的温暖和希冀。
我家门前的梧桐树也一样，也承载着我们的希望和美好的记忆。苦了，累了，倦怠了，总是会想起它，它让我们的生命充满了意义。
2018年的春节，那棵梧桐树下平凡的小房子里，妈妈一如既往，洗衣做饭做家务，喝茶读书写字画画，她说：龟兔赛跑，小乌龟为什么赢？因为它背负着希望。我也一样，我希望我是你们兄妹的榜样，带着你们不停地追求、学习、进步，朝一个想要抵达的方向奔跑，找到最美的自己……
妈妈四十多岁了，她还在不停地自我完善，我们有什么资格不努力？她的希望，她的不懈努力，像一座灯塔，让我们在一次次希望的过程中找到前进的动力。
家有梧桐树，不愁金凤凰。梧桐树，梧桐树下的家，让我们的过去、现在、将来充满了意义。不管走到哪里，它都是我人生最美的风景，它让我的内心世界不再漂泊。为了它，我愿不断努力，成为最好的自己。
梧桐树，梧桐树下的家，风里，雨里，那里都有最美的，人间灯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