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广平
前天晚上,和朋友在河边散步,走到交通路沙河大桥东侧,一股幽香由远及近慢慢袭来,且愈来愈浓,我不禁停下来慢慢找寻。
朦胧的灯光下,是树木浓郁的身影,铺天盖地、婆娑多姿。来回几趟,我选择最香的地方停下来,左右看没见什么,向上看,树冠有些稀疏,能看见天空,像是一幅剪影画。绕着树木仔细观察树身、冠、叶,终于认出来了,是一棵楝树。香从何来?我驻足凝视,但见稀疏的枝叶间,一团一团稀疏的碎花泛着白光。这时,我才忽然想起,此时正是楝树开花的时节。久违的、沁人心脾的楝花,勾起我一路的记忆……
我家老宅的东北角有一棵楝树,从我记事起就那么粗。每到树叶长满,我们就在树下下军棋。下军棋是农村孩子最高级的娱乐活动。我同族有一个叔,1975年出生的人,是个孩子王,买了一副军棋给小孩子玩,以此奠定了孩子王的地位。谁听他的话,就让谁多下一盘军棋,我们一大群孩子整天围着他转。后来人太多了,下一盘棋收一分钱,一天下来能收一毛多,我们一有空就往楝树下跑。这就是我最早对楝树的眷恋。
秋末冬初,楝叶落得早,金黄色的、一团一团的楝豆在树枝间摇曳。一遇大风,一地金黄,我们就争抢着把楝豆收集起来。农村孩子劳作得早,冬天也有很多活计,拾粪、挖树根、扫树叶、遛红薯、深翻土地等。一到冬天手上就裂口子,深得浸血,让人苦不堪言。这时楝豆就派上用场了。晚饭过后,娘用楝豆煮一大盆热水,我们弟兄几个用热水泡手。开始很痛,慢慢就舒服了,水凉了,就喊娘再加一瓢热水。先把老皮泡掉,再用楝豆泥揉搓,泡罢后手一阵阵烘热,夜里睡在被窝里手也不划肉皮了。没几天,嫩肉就长出来,手就光滑了。我们小孩碰到一起就显摆谁的手白,谁的手光滑。
1977年,姐姐要出嫁,父母就把楝树伐了给她做嫁妆。请两位木匠忙了一个月,做了两个半截柜。那时候的嫁妆一般就是一个板箱,半截柜已经最高档了,一棵树差不多是全家的半个家当。两个柜子,我姐一个,家里留了一个。下面放衣服,上边的抽屉上了锁,我家所有的钱、布票和贵重东西都锁在里面,就像现在的保险贵。钥匙由我父亲拿着,这可是权力的象征,谁拿着钥匙,谁就是家长。直到现在,楝木柜子还在,还上着锁,八十多岁的父亲还掌管着钥匙。
楝树没了,我家又有了一处新宅。大哥就在新宅院里育了一院子楝苗。等树苗长到三厘米左右,就把它们分栽到宅院四周。我们家四季享受着楝香、楝荫、楝疗,最后这些楝树又做了我家新房的檩条。
回到小区,我发现这里没有种楝树。明年春天,我一定向物业公司申请,自费在我家楼下种几棵楝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