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水韵沙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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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7月24日 星期

《沧海残阳》长篇小说连载(三)


■余 飞

那是一个典型的北京四合小院,大门外的墙上挂着一块刻着“韦宅”字样的牌匾。穿过甬道直至客厅,从院内的简陋到客厅的平常,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刚刚进京的低级官僚新安的家。

此时的老者正值壮年,他青衣小帽,正在客厅里焦急地踱着步,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年过半百的管家进门禀报:“禀表老爷,我家老爷回来了!”被称为“表老爷”的等人者急忙整装出迎。管家打帘,六品武职装束的中年官员韦金榜匆匆走进客厅,身后还跟着一个西装革履的洋人。

“表叔!”等人者一边问安,一边躬身施礼。

在管家的帮助下脱了官服的韦金榜急忙拦住说:“耀堂呀,自己亲戚,就不要行那个俗礼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他指着身边的洋人说:“这位,是法兰西国驻我大清领事馆武官参赞戈巴先生!”

锅巴?被叫作耀堂的人把戈巴听成了锅巴。

“你要办的事戈巴先生能帮你的忙啊!”韦金榜回头又对戈巴介绍说:“戈巴先生,这就是我对你说的我的表侄,姓陈名星聚,字耀堂,举人出身,他要仿效曾国藩大人在家练勇,保境安民,为朝廷出力呀!”

陈星聚谦虚道:“表叔夸奖了!”还要多说,却见戈巴已经向自己伸过手来,他不知所措地看着被他称作表叔的韦金榜。

韦金榜却大笑道:“哈哈……戈巴先生,我这个表侄没进过京,更不知道贵国的礼节,有什么话你就给他直说吧!”

戈巴操着还不是十分流利的中国话说:“韦大人,你这个表侄我很喜欢,他要购买军火我们可以帮助解决,只是价钱……”他打住话头,和韦金榜耳语了起来。一番耳语后,韦金榜把陈星聚拉过一旁。一番讨价还价之后,陈星聚点了点头。

被陈星聚在心里叫作锅巴的法国人戈巴见陈星聚点头,立即兴奋起来:“陈先生,你对皇帝的忠心我们十分欣赏,只要你是为了效忠皇帝,剿灭乱民,你需要的武器我们会全力供应的!”说着,他拉起陈星聚的手狂笑了起来……

在老者的眼里,当时的那个法国人锅巴依稀就是今天看到的这个洋人,只是和当年比他增长了年龄,也多了几分老辣和狡猾。

仍然是西装革履的戈巴也在极力回忆着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眼前的这个老者,但是他好像什么也没有想起来。

少者把倒在地上的中年汉子扶起,看到他嘴上的血迹,回身就要再向洋人问罪。先前被围的洋人一看形势不对,急忙拉着还在苦思冥想的戈巴匆匆走了。围观的人看洋人走了,也渐渐散去。

逐渐恢复平静的中年汉子这才有机会捧剑向老者躬身致谢:“多谢老人家救命之恩!”

“啊,不谢!”老者就是陈星聚,他的回忆也就此被打断。看到面前的剑匣,陈星聚忽然对这把险些被洋人夺去的剑产生了兴趣:“敢问,这剑……”

不待陈星聚把话说完,中年汉子已经把剑递了过来。陈星聚顺手接过宝剑,并抽剑出鞘,这才发现剑上有铭,便就着日光仔细观看起来。突然,他的脸上陡现惊讶之色。

中年汉子看陈星聚看得认真,就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问道:“老人家看此剑?”

“好剑!好剑!”陈星聚脱口称赞,还剑入鞘仍然爱不释手。

“好在何处?”

“精钢练就,历经战阵,虽逾千载,至今仍寒光逼人,再看剑上有‘高’字铭文,不知是前朝哪家名将所持?”

“老人家可知当年岳家军大战小商河?”

陈星聚一愣:“啊?莫非此剑和小商河有什么关联?”

中年汉子道:“既然知道小商河,那就应该知道,那马踏淤泥河被金兵乱箭射死的杨再兴身边还有二位将军同被射死,其中有一人就姓高……”

陈星聚着实大吃了一惊。他的老家就在小商河北边三五里地,关于那场荡气回肠的抗金大战他从小就耳熟能详。岳飞手下大将杨再兴追杀金兀术因雪掩河面而马陷河中,被金军乱箭射作刺猬般却屹立不倒的故事就发生在他的家乡。眼前这个书生模样的汉子竟然说起和杨再兴同时被射杀的身边偏将高兰。此话一出,竟让他的眼里陡然放出光来:“莫非这是高兰将军的遗物?敢问先生您是……”

中年汉子迎着陈星聚的目光慢慢低下了头:“说出来有辱先人,在下就是高将军第二十代嫡孙,贱名文,表字觉士……先祖殉难后,此剑被族人迎回家庙供奉,至今已历八百多年,后家道中落,此剑就随我四处飘零了。唉!”

暮云四合。围观的人群已经散去。仆人打扮的少者巡视着周围。陈星聚和中年男子有点相见恨晚,谈得兴高采烈。

高文道:“自从被现任县台延聘为书办,在下就立志辅助县台在这里做出一番事业。哪知道前任县台任上出的事到了现任仍然如出一辙,这里陆续又有几人失踪,案件却无从破起,乡绅又是联名弹劾,县台被锁拿进京问罪。小人本为县台所聘,自然是丢了饭碗,想回归故里,但是小人连回家的盘缠也凑不出来了,无奈只好放出话去,想把这把祖传的宝剑变卖,权作回家的路费……”

陈星聚有些不解了:“啊,那为什么洋人会……”

高文长叹一声继续道:“唉!也怪在下,因家道中落,我家已历多世弃武从文了,在下久考不第,年过不惑,仍然是一介布衣。原来的县台看中在下的文笔,就延聘在下跟随他来到这里做了师爷。唉!”他又是长叹了一声后接着道:“到了这里,我和县台一样,都想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干出一番事业来,平时并不藏头露尾,在下有家传宝剑之事也多为人知。其实那个洋人,啊,他叫利玛士,是这里法国洋行的经理,他早就在打这把剑的主意,多次托人欲出高价买去,但都被在下拒绝。此次卖剑,在下原也是想先寄存一当地士绅之手,聊借几块钱做盘缠,日后待机再行赎回,哪知道那利玛士耳目众多,得到消息就要来抢!若不是您老人家出手护佑,宝剑怕就要被洋人抢去了。真要那样,在下可就真的无颜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了哇!”

陈星聚这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啊!原来是这样!”突然,他的心底冒出一个想法:“敢问先生,既然在这里做过师爷,那您对这里的风土人情一定是了解的了?”

高文有些犹疑:“不敢说了解,辅助前任县台理政近两年,应该说是略知一二吧!”他略顿了顿,突然转了话头:“听您老人家的口音像是中原人氏,敢问您来到沿海?”

陈星聚一愣,他没想到这个人会这样问,而他此时还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只好敷衍道:“啊,我也是……游历到此……吧!”高文见陈星聚不愿多说,也不便再往下问,只好起身离去。

看他已走出几步,陈星聚突然紧走几步来到高觉士跟前说:“先生方才说回老家缺些盘缠?”

“惭愧!让老人家见笑了。”高文苦笑着说。

“如果还在县衙谋上一份差事,暂不回去中不?”

“中!那咋会不中哩?”高文陡然兴奋起来,但也只是片刻工夫,他的情绪就又低落了下来,“可我是前任县台所聘,不说现在这里的县台空缺,即便是新的县台到任,按官场的惯例,现任县台无论如何是不用前任师爷的!”

陈星聚却爽朗地朝着高文的肩膀轻击一下道:“那咱就破一回例,你要是愿意,就还来做你的师爷,咋样?”

“我?”高文好像有些不相信老者所说,惊得他张开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陈星聚继续道:“对,就是你!只是我这个知县可是个穷官呀!”

站在一旁的陈福看高文仍在发愣,急忙插话道:“这就是新任知县陈星聚陈大人!”

“怎么?看着不像?”见高文仍然愣着说不出话来,陈星聚幽默地往前跨了一步。一缕斜阳从树枝间穿过,正好照在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让人看到了刚毅、慈祥和忠厚。

“像!像!”高文喃喃说着,并目不转睛地看着陈星聚。突然,他像着了魔一般转身冲向衙门,并一路高喊:“新任县台大人到了!新任县台大人……”

紧闭的衙门霍然洞开。清同治九年(公元1869年)的春天,已经空缺近一年的仙游终于以这样的方式迎来了新的知县,他就是本书的主人公陈星聚。

陈星聚,字耀堂,河南临颍人,道光二十九年乡试中举,四十七岁那年在老家练勇,并参加平捻守城有功,被授知县衔。一年后补缺至福建古田实授知县,此后的八年间他先后在建安、闽县、顺昌沿海四个县任职,连年考绩卓异,并由军机处记名。此时,恰逢仙游连续两任知县被劾出缺,时年已过半百的陈星聚又奉调仙游来救火了。

在他接到总督衙门的调令之前,他就知道这里已经连续两任知县因治理不力,民生凋敝,且有多人连续失踪案不得破,或遭士绅联名弹劾去职,或被朝廷锁拿进京问罪。因此,在准备赴任来此的同时,他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对这个风云诡谲且已被福建官场视为禁地的沿海小县做了深入了解,最终决定微服上任,以便对这里进行更进一步的考查。于是,一身便装的他和跟他十年有余、身兼管家和护卫,且有军功在身的本家侄子陈福一起轻装简从进入仙游,一路暗访,终于在十余天后来到了他将要主政的仙游县衙。

然而,已经在沿海官场浸淫八年的陈星聚,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会在这里遇到那个在他的生命中曾经有过交集,而且还会继续有交集,直至一生的法国人。当然,这是后话。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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