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守业

读作家张抗抗的作品，就像在欣赏一部史诗，她总是以敏锐的艺术嗅觉感知着时代运行的脚步声。今年三月的一天下午，我在郑州一家书店荣幸地遇见了她，聆听了她对写作的心语和人生的感念，并捧回了一本她的小说集《把灯光调亮》。虽早已过了追星的年龄，可我每每想起与她相遇的场景，仍是激动不已，之后就把激动化为具体的行动，一遍又一遍地拜读着《把灯光调亮》这本书，在折服她的写作艺术魅力的同时，更为她关注时代发展，具有强烈社会责任意识的人格魅力所感动。

刚要读《把灯光调亮》时，我以为是一篇讲述青年爱情故事的小说，然而，随着阅读的逐渐深入，我突然醒悟自己已经被引到了实体书店该如何运行发展的一个社会问题里面，原来这是在讲述一个与读书人、售书人、爱书人息息相关的书店故事。小说运用双悬念叙事手法，将大篇议论融入其中，讲述了实体书店近三十年的命运沉浮。一个个关于实体书店命运走势终将如何的问题；电子图书与纸质图书较量过程中实体书店与网络书店的抗衡究竟谁胜谁败的问题；实体书店在当下严峻形势中到底该如何得以坚守的问题……最终随着悬念的解开，让我们明白了“水电火电风电核电，只要线路没有坏掉，灯光总归会重新亮起来”的道理。

《把灯光调亮》以女主人公卢娜开的一家实体书店——明光书店为主要场景，夹叙夹议地将一个个小故事串联起来，每一个故事都紧扣小说主题，既描述了实体书店曾经的辉煌，又折射出了现实的无奈、文化的困境和爱书人的苦守等问题。

说起实体书店的辉煌，曾记得我读大学时，我和我的同学基本上每星期都要跑一趟位于市区的新华书店。每次去到新华书店，给人的感觉都是人头攒动，好不热闹。那时，囊中羞涩，即使是不买书，翻一翻书本，闻一闻书香，感受一下气氛，也是陶醉的。有的同学买不起书，就或蹲或站在书架旁，读书入迷，即使遭受书店售书员的白眼，也毫不在乎。这样的场景，在《把灯光调亮》中也体现的，小说中“以前忙的时候，几个钟头一刹过去，书架又被人翻乱了”的描写，也印证了当时书店业的繁荣。

那个时候，人们为什么都愿意到书店里去呢？笔者认为主要是为了看书。之所以想看书，是因为书能够丰富人们的知识，能够让人不寂寞、不孤独。正如小说中写的那样，“自从有了书本以后，卢娜再也不感到孤单了。从那时开始，卢娜知道书本是一个有呼吸有生命的伴侣，假如世界上所有人都抛弃了你，只有书本不会离开你。那些读过的书，会走进你的心里、脑子里，和你成为同一个人。”后来，故事主人公卢娜被招进了县新华书店，小说里又写到，“她随手拿起一本书，书上说书可以把人带到任何地方，人也可以把书带到任何地方。她想：书能够到达的那些地方，人却不一定能够到达。她当然是要去书能够到达的那些地方！当她从童书架上一眼看见了那本新出版的《爱丽丝漫游奇境》，她觉得自己一下子就复活了。封面上的爱丽丝，穿上了崭新的漂亮裙子，那是一个新的爱丽丝，爱丽丝重新回来陪伴她，她从此再不寂寞了。”通过这些描写，作者既向我们讲述了书的陪伴作用，更肯定地告诉我们书店就是一个给人带来精神碰撞和心灵慰藉的地方，时时令人向往。

然而，令人想不到的是，自从进入了互联网时代，尤其是网络阅读时代的来临，纸质书的阅读以及实体书店的经营却一度陷入了低迷、无奈的境地。关于这一点，作者在书中是这样说的：“街上的行人多的是，男人女人老人小人，一个一个，从她的店门口急匆匆路过。看上去，个个都像是赶长途汽车赶火车的人，急得一刻都不能耽误。当然，闲人也有，慢悠悠的脚步，从她的店门口，走过来又走过去。眼睛在额头下骨碌碌转圈，看东看西，看天看地，看着街对面的一家家店铺，服装店美容店手机店烟酒店小吃店足浴店，只要看到一家店，一个个的眼睛就像灯泡一样亮起来，只可惜，一线亮光都不肯落在明光书店四个字上。”由此可以看出，纸质书和实体书店的境况确实出现了无奈和迷茫。造成这个境况的原因是什么呢？除了当下出现的阅读被边缘化问题而导致喜欢买书的人少了的原因外，笔者认为更有网络阅读的冲击。网络阅读所呈现的社交化、交互式阅读特性，以及虚拟现实VR技术的应用，这对人们的阅读行为、模式、内容，甚至对思维方式都产生了很大影响，再加上微信阅读基本上免费，也对传统书籍的售卖模式造成了很大冲击。

话又说回来，任何事物都具有两面性，既有好的一面，也有不足，书籍的阅读和售卖经营也是一样。网络售书的快捷性，网络阅读的方便性，这是传统实体书店所不能及的。不过，网购和网络阅读却不能触摸，不能翻阅，不能闻到书香，不能享用那种令人留恋的购书人和售书人共同营造的书店氛围，这也是不争的事实，更为致命的是，网络阅读总是缺乏完整性，只能碎片化阅读，而且基于网络上传的随意性较大，难免会有一些低俗的东西出现，再加上在电脑或手机上阅读时间一长，荧屏射线带来的刺激等问题，必然会影响到人们的身心健康，所以，纸质书阅读和实体书店经营这块阵地绝对不能丢弃，这也许就是作家写这篇小说的根本所在。

还好，尽管纸质书阅读和实体书店经营还有些无奈，但也正在引起政府的关注和人们的反思，而且反思中也出现了阵阵呐喊与悄悄地改变。《把灯光调亮》这篇小说，最精心描写的部分便是省城出版发行业协会举办的“让城市留住书店”的研讨会，这里也可以说是整篇小说议论的高潮。在这个会议上，各个书店老板都像小说的主人公卢娜一样，毫不犹豫地在坚守着书店这个阵地，毫不遮掩地将严峻的现实问题一个个摊开，一起叹息、一起思索、一起寻求突破，而且也出现了良好的改变势头。为此，小说中专门写到，“卢娜早就听说，深圳的读书活动搞得特别好……深圳市有一座设备先进的中心书城，每个区有区一级书城，所有的街道都配备了功能齐全的书吧……举办百十种读书活动，图书不夜城、名家讲座、年度好书颁奖活动……卢娜觉得眼前渐渐亮起来，天空好像转晴了，一线橘色的夕阳，穿过厚厚的云层，投射到会议室的窗户上……一时间，弥漫在会场上的愁云惨雾，渐渐飘散开去。”读到这里，我感动了，我欣慰了，为了卢娜的那份坚守，为了我个人对纸质书和实体书店的酷爱，也为了新的书店经营形式的不断涌现，同时我也坚信小说中所写：“世界上只要还有造纸厂，就会有纸本书。只要世上还有纸本书，就会有人去书店买书，书店的书，看得见摸得到。一家书店，就像一座城池的瞭望塔，走进书店登上塔顶，望得见远处的来路和去路。”

台湾诗人痖弦曾经说过：“黄昏里那一盏灯，是书店。”也许我们做不到像卢娜一样为所有爱书人守住黄昏里的那盏灯，但我们可以做到的是守住自己心灵中的那盏灯，并把它再“调亮一点”。面对当下并不乐观的全民阅读状况，让我们静下心来，多一点完整性阅读，少一点碎片化阅读；多读些纸质图书，少看些手机文字；多读些经典作品，少读些低俗文字，那么，我们的心灵一定会变得圣洁而美丽，我们中华民族的文化精神一定会有一个极大地提升。